我用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而去,天越跑越暗,越跑越暗,已然由午后转为傍晚,最后竟成了完完全全的黑夜。身边空竖着的路灯没有一盏被点亮,而我也不知疲倦的一直已百米冲刺的速度朝前奔跑。
可无论我怎么用尽全力都无济于事,周围的世界像在和我用同样的速度飞奔一样,景物一点也没有改变,依然是水田,依然是果林,一回头依然是自己住了十年的屋子。
宇慧还在等我,她还在等我去到她的身边。这么一想我又生出股力量,妄图冲破这种困境。但依然失败,我甚至发现,自己想要回头想回到家里也不可能,我好像一幅被永远定格在某一片断中的画面一样,进退不得。
哗哗哗哗……黑暗中传来了遥远的流水声,“哗哗哗哗…..”
…………
我睁开眼,望见自家的天花板,电视中传来对话声。
“把心交给我,我知道你把它藏在了肚子里…..”
“是梦吗?”我吃力的从躺椅上坐起来抚摸自己的额头自言自语,“流水鸟?是什么?”
忽然间,电话铃响了,响得让人惊心动魄。猛然的我感到自己永远在过着同一个循环往复的时间段,即14:05~14:07。我不断重复这个时间段,14:07后并非是14:08而是时间又再次跳回到14:05。电视中的人又开始说那句话,墙上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每次睁眼我都是在重复几分钟前的事,这么一想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现在依然是在梦中,然而仔细一分辨,身上没有任何属于“梦”范畴之内的特征,看似一切正常。
电话铃不断在响,好像对方不打通誓不罢休一样。我不安的轻轻拿起听筒,那头传来嘈杂的对话声。
“喂…..找谁?”
“哦,你好,我是上市保险公司的,我们新推出了一项业务能不能耽误你几分钟的时间?”一个年轻女子礼貌的说。
“不能。”我淡淡回了句,大大舒了口气。
“嗯,那打扰了。”
不是重复,亦不是梦,只是巧合。平静下来后我如此安慰自己。而后走进厨房取下几个月前宇慧送我的蓝色毛巾,毛巾已经有些旧了,原本附在上面的香味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几乎消失。
“哗哗哗….”拧开水龙头时我想起了流水鸟,它是不是并非作为一个拥有完整形体的存在呢?它只是作为一种声音而存在,流水声!无论是龙头里放出的水还是在山谷间流动的溪泉,又或者是大海中汹涌澎湃的波涛,只要是存在水流动的地方,那就一定有流水鸟存在。
无论如何应该给宇慧打个电话,虽然清楚刚才的事只是梦可还是想要打电话确认。
“喂….”很快听筒中传来了她的声音,听上去刚才似乎在睡午觉,睡到一半时被这通电话吵醒。
“是我。”
“哦…..什么事?”
“没事不能打电话吗?”我渐渐高兴起来。
“没有。”
“现在能说话吗?爸爸不在?”
“嗯,不在。”她吸口气像是要让自己从睡梦的边缘回到现实中来。
“刚才在睡觉?”
“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那有没有做梦?”
“记不清了,应该没有吧。”
“我刚才可做了一个梦。”
“梦见我了?”
“可以说间接梦见你了。”
“原来我在音山的心目中只占着间接的位置啊。”
“不是这意思。”
“算了,总比没有梦见的好。”
“宇慧有睡午觉的习惯?”我问道。
“从来没有,可今天觉得特别累,在地板上看书的时候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这么冷的天还在地板上看书?我可连窗都不敢开。”
“我反映迟钝嘛,感觉不到冷反而觉得两手发烫。”
“两手发烫?怎么个发烫法?”
“就是抓两个生鸡蛋过一会儿就变成熟鸡蛋了。”
“还有这本事?”
“嗯,今天才发现的。”宇慧像在吃什么似的说,“音山打算再找份什么活?”
“还没想过,打算是先休息几天再开始想想,不过不想再找和生命打交道的活了。”
“那干什么?”
“去音像商店是个不错的活,要么去图书馆也不差,实在不行,去码头当个码头工也行。”
“去当运尸员吧。”她忽然笑了起来,“戴着大号白手套,穿一件消毒服,挂着白口罩,脚上穿一双橡胶鞋,听说工资高的出奇,而活也不累,只是负责把意外死亡的人运到解剖的地方即可。”
“不想和生命打交道。”
“尸体没有生命….就是空壳….”
“对哦。”我像发现了新大陆般惊奇,“那现在就去报名。”
她听了开怀大笑,发出咬碎什么的声音,我猜想这是她嘴里的柠檬糖粉身碎骨时发出的惨叫。可忽然间这笑戛然而止,如同在刹那间被一双手捂住了嘴。
“怎么了?”我奇怪道。
“…..”那头依然没有声音传来,应该是宇慧用手捂住了听筒。
“喂…..喂喂……”
“哦,不好意思,去了厨房一趟,你说什么?”
厨房?我暗暗奇怪,刚才听上去的确是有人把听筒捂住不打算被我发现那头的动静。
“哦,没有说什么….”
“音山,信写了吗?”宇慧重又愉快的说。
“还没有,不知道写些什么好。”
“不会是喜欢上别人了才不知道怎么给我写信吧。”
“怎么可能呢?”
“开玩笑的,”她说,“不过就算音山喜欢上别人了,只要还是喜欢着我的我就不会离开,换句话说,音山脚踏两条船也是可以的。”
我大大吃了一惊,顿时不知怎么回答她。宇慧怎么会有如此让人害怕的想法?世界上可能有这种女人吗?
见我久久没有回应,她像把戏得手的孩子般说,“这也是开玩笑的,我可是一个很小心眼的人。”
“是….是嘛….”
“不说了,妈妈好像在喊我。”
“哦。”
“别忘了信。”
“知道了。”
“还有水母。”
“啊?水母?”
“忘了吗?”
“当然记得。”我立马回应,可心里确确实实不知道什么水母。
“那就好,再见了。”讲完宇慧急急得挂断电话,看样子她妈妈催得很急。
放下电话我看一眼时间,佳宁差不多该回来了,但现在总算是找到了一件可做又有兴趣去做又非做不可的事——给宇慧写信,没错,是信而不是情书。
回到自己的屋里我打开收音机放入磁带,边听无印良品的《想见你》专辑边摊开信纸。
致没有名字的小姐:
我讨厌柠檬,这点你一定知道,至于讨厌到什么程度可以说如果有一天我到了即将饿死的边缘而眼前只有柠檬可吃,那我宁愿饿死也不会去碰。
但最近我遇上了件很困惑的事,没有名字小姐特别爱吃柠檬糖,原本她吃她的只要身上没有柠檬味与我也就相安无事了,但我与没有名字的小姐接吻了。虽然只是很短很简单的嘴唇相触,可柠檬味是实实在在的,于是我发现自己在瞬间不讨厌柠檬了,相反还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味道。我猜想这是不是爱屋及乌呢?因为喜欢没有名字小姐所以也爱上了柠檬。
何苦讲什么柠檬……说说别的吧,可说什么呢?这只是封回信不是情书,情书这东西横竖写不来,“爱”这个字写出来已经很难说出口更是难上加难,你明白的吧。
算了,讲讲承接。
知道承接是什么吗?承接就是“承上启下”的意思。我一直认为世界上最困难的事莫过于“承接”,大到人生,婚姻,子女教育,小到一首歌,一幅画,一篇小说,最困难的是其中的承接部分。
承接像一座桥般建在峡谷的两端,但有时候由于建造的技术拙劣,当人走到一半便会跌入谷底,并且我觉得这种时候占大多数。我们从上小学到中学再至大学,这其中都是一个个小的承接,而由大学走入成*人世界便是一个大的承接,再由成*人步入家庭世界中,转而走进生儿育女的定律,每一次的承接只要稍不留神就会坠入深渊,从而前功尽弃,白活一生。
可这不关我们的事……(这句话既是承接)
莫名其妙先生同没有名字小姐只在乎两个人感情上的承接,在讲之前先要弄清一件事,承接并不全是由低到高的递进过程,在大多数的时候它是平行的,是平趋直入的。
换句话说,我不想将我们的相识,相知,牵手,拥抱,接吻看成是一种正在向上发展的过程,每一个行为都是平行的,我喜欢没有名字小姐这点是从看见你的第一天起就一直没有改变过,一直维持在一个恒定状态并将一直这么维持下去。
我希望我们得爱没有起伏,度过一个又一个无波无澜的承接。
承接是极为困难的……
收音机中的歌曲换成“想飞跃”由光良一个人独唱,我靠在椅背上稍加整理思绪,不禁明白道,“我天生就是一个不会写信的蠢货。”如此想完后继续下笔。
“刚才做了个梦,梦见有一只鸟要我去给佛像赔罪,不然就置我于死地……梦大致如此,具体的我也记不太清,是在给你打电话前所作的一个梦。”
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赔什么罪,佛之所以称为佛不正是因为他的广大胸襟吗?不正是因为他坚信世上无不可渡之人吗?所以,我大可安安心心的活下去。
当然,写这事不是为了要说佛,而是为了讲梦。老爸常对我说做一个孩子真好,可好在哪里呢?哪个孩子不痛苦自己怎么还没有长大呢?老爸觉得做个孩子好就好在能清楚分辨生活中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而老爸他是分辨不清的,有人指责他是患了神经衰弱,而每次他都以“人生如梦”为借口来帮自己开脱,但人生真的如梦吗?这恐怕只有天晓得。
可我觉得人生是越活越像梦的,人是越活越糊涂的动物。(也有人称之为复杂)越是年龄增长,心智成熟的人就越会分不清梦与现实的区别所在,它决不是一觉醒来既是现实,午夜睡去便是梦境那么简单,在梦里也能“醒来”在现实中也可能发梦。原本建造在梦与现实之间的一座围墙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渐被风化,最终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你可以相当轻易的进入现实这一端,同样的也能够毫不费力的来到梦那一端,只是再也分不清到底这端是梦还是那端是现实了…..围墙不复存在。
那我现在是在梦中吗?又或者说我们现在是在梦中吗?谁又能百分之百的肯定我现在不是在梦中给宇慧写这封信呢?说不定下一刻,我一睁开眼便身处在一个陌生的屋内,躺在陌生的床上,脑中所有的记忆被重置。也可能在下一秒睁开眼后没有名字的小姐就睡在我身边,我们在温暖的床上紧紧相拥,外面下着蒙蒙细雨。
我坚信梦与现实是相互依附着存在的,即如果世界上没有了梦那也就不存在现实,同样的,没有了现实梦也将灰飞烟灭。就是这么种情况。我需要有什么来告诉我此刻自己并非是在梦中,我需要有一个人来告诉我,不是用嘴在我耳边说出来的,而是用一种情绪,一种惟有现实中才会有的情绪来告诉我这至关重要的一点。
一停下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写了这么多,“我的人生轨迹注定我的思维角度与方式”不知道小姐你是否喜欢,从小到大我一向自己思考,自问自答,自说自话,自言自语,由于没有固定的家所以时常改换门庭,见到不同的人,遇上不同的事,吃不同的苦,享受不同的快乐。可以这么说,在从前的我的人生中,除了安定,什么都有。
可现在,我感觉到了安定,确确实实的感到了,而带给我安定的人就是现在在读这封信的你,我觉得自己像是历尽千辛万苦,跋山涉水才迁徙到这么一个世界来的异星人,我看到了一望无际的海滩,看到了和煦的晨光,看到了蔚蓝的天空,这一切,无不让我感到安定。
谢谢你,带给我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的部分我想还是当面说出的好)不知道这封信没有名字的小姐是不是满意?那么这次就写到这里了。
晚安。
莫名其妙的先生上(本作品由原创文学网授权刊载) <!--阅读面页章节尾部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