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我们拥有同样的尽头(4)
作者:Calfenhh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861

“帮我打开好吗?”沉默一阵后她对着柜子上的收音机说。

我用手抚摸自己的额头而后打开收音机,此时正在播放“港台金曲节目”是首陈奕迅的“不如不见”在忧郁的大提琴伴奏下歌手饱含深情地演唱,是首极为悲伤的歌。

“什么都是短暂的,幸福更是转眼即逝。在深深爱过后两人分开,分开后的相遇只会让人痛苦,倒不如不见。”音乐台主持人用同样伤感的口吻说,“我们每天都要面对各种各样的选择,有时候选择放弃才是最好的决定,失去的便是失去的,追不回也追不到,何苦再苦苦追寻呢?”

“不如不见”继续播放,重复上一段的歌词。我注视着床上的宇慧,她吃力的从床上爬起背靠床垫的坐起来,加大音量,说:“

“我渐渐害怕起你来了。”

“我也开始害怕宇慧了。”

“这算不算是我们现在唯一的共同点呢?”

“或许。”

“音山是在恨我吗?”她说,“刚才对我这么吼的时候。”

“是。”

“恨我什么呢?”

“恨你不是真正的你,什么‘做最好的准备和最坏的打算’那全是骗人的吧,全是自欺欺人的鬼话。”

“看出来了?”

“一清二楚。”

“是觉得不骗自己就没法活下去,就好像明知是一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梦,但为了继续活下去而将其视为支撑自己活下去的理由来看待,所以不得不这么想,这么做。”

“我知道。”

“一知半解。”宇慧笑了笑,看外面天上的云。

“那么换个理由好吗?换个支撑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比如什么?”

“相信一切都会有尽头,”我说,“宇慧从前不是相信这个的吗?什么都有结束的一天,有的展眼即逝而有的缓缓消失,无论是生命,爱情,遗传病还是别的任何事物,都将有尽头。”

“一切都会有尽头…..”她眼望窗外浮云自言自语,“世界会有尽头吗?”

“或早或晚都会有。”

“那世界的尽头会有什么?”

“只要没有宇慧,别的什么都无所谓。”

只要没有宇慧,别的什么都无所谓!这是在海中我们抱在一起跟随海浪起伏时我说的话,话语一模一样,只字不差。那时宇慧问我“音山,海的那头有什么?”我说“只要没有你,别的都无所谓。”那时候听来让人感动万分的话现在说起来却觉得悲伤,仿佛昨天我们刚刚在海中游泳,我教被大海抛弃的她练习蛙泳。可今日我们却在这医院的病房相对。我重复了遍“昨天”的那句话。

时间的概念恍若忽然断了档,许久以前的事与今日拼凑起来,形成一副让人感伤的画面。宇慧似乎也在回忆几个月前的事,比我更为悲伤的也更为幸福的回忆。就像在一片荒芜的沙漠中眺望沙漠对面的绿洲一样,想走却走不了,惟有久久伫立。

“重新开始好吗?”我说,“我们的故事是从这句话开始的,那么再用这句话重新开始一次好吗?”

宇慧没有开口,可脸上露出疲惫的微笑。

“我会变成水母的。”她说。

“无所谓。”

“我会让你一无所有的。”

“无所谓。”

“我会让你没有未来的。”

“无所谓。”我说,“什么都无所谓,只要有宇慧你在什么都无所谓。”

“重新开始?”她将手放在我的胸口,“相信一切都有尽头?”

“对,相信一切都有尽头,爱也有尽头,我们拥有同样的尽头。”

“同样的尽头?”她奇怪起来,“我可不想音山也变成水母。”

“我不会变成水母,我要照顾水母。”我掉下泪来,“妹妹对我说,不要管结局与过程是怎么样的困难,重要的是下定的决心。”

“佳宁说的?”

“唔…..”我缓缓点头,“是她说的。”

“明天去看她。”

“去看她?!”

“对啊,去看她,脚还是自己的,走去看她……”宇慧停下来像是承受某种刺痛,“也没什么问题。”

“那以后会有问题吗?”

“指什么?脚?”

我点点头。

“当然会,不然怎么成水母呢?”她如窗外云般美丽的笑说,“所以趁没问题的时候去。”

“医生会同意?你妈妈会同意吗?”

“不知道,不同意就偷偷溜出去,就像音山你偷偷溜进来一样。”

“我可是光明正大进来的。”

“对啊,是光明正大。说自己是什么学习委员,差点被揭穿。”

我看着她的笑,在那笑得背后似乎藏着滴不尽的泪与说不出的痛。真的什么都不重要,什么都有尽头,我陪在她身边,陪着她哭陪着她笑,陪着她一起走到尽头。这就是我的人生了,我义无反顾,毫无后悔的人生。

我从海绵椅子上站起来到她旁边俯下身吻她,宇慧静静的闭上眼,我们仿佛置身在一片充满消毒水与柠檬味的白色森林。走廊上传来电梯开门声,跟着是脚步声,应该是她的母亲回来了,我刚要往后退可宇慧却用手拉着我的脖子摇了摇头,于是我们继续在这片森林中接吻,在下着无声无息之雨的森林中。

临走时,我像要确认她的状态似的从上至下打量她一遍,至少表面看来她比我刚进来时好多了,消沉的感觉在接吻时也没有了。忽然,我像想起似的说:

“对了,我找了个新的工作。”

“是什么?”她眯着眼睛。

“码头搬运工。像机器一样把货物搬到大轮船上。”

“搬的不是尸体?”

“应该不是。”我说,“即没穿消毒服也没戴大口罩,穿着校服上阵。”

“没意思。”

“是很没意思才对。”

“会来看你。”她说,“像在长毛兔厂一样来看你。”

“哦。”我点点头放开她的手。

走出病房后我回头从玻璃窗口往里望了望,宇慧像早料到似的将食指与拇指做成一把枪的形状朝我发射,我敲敲玻璃挥手道别。

离开医院我扶起倒在路边的自行车往家骑去。我说不上此时心里的滋味。第一步纵然跨出,并且看来还顺利。可除此以外别的全是坏消息。“水母!”虽然宇慧用玩笑的口吻说了几次,但玩笑说的多了,就显得真实了。截去四肢的人还能生存吗?我想起高祖的皇后吕雉,将情敌砍去四肢后的情景。可就算不是截去四肢,只砍下一只手那也难以想象。

“这不重要,变成水母也不重要。”脑中思考的回声如此说,“什么都有尽头,从今天起我们重新开始,拥有着同样的尽头。”

天越来越暗,昨天还说是瞬间变暗的天空今天却来了个循序渐进。但这并不矛盾,昨天是昨天,今天却是今天,两者毫不相干,一点也不矛盾。(本作品由原创文学网授权刊载) <!--阅读面页章节尾部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