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第一个甬道中,云谦依次替把所有的牢门开了,那些人一脸的兴奋激动,没想到被困了那么多年居然还有重见天日之时,对云谦都是感激不尽。
十几个人坐下围绕成一个圈谈论着当年自己的遭遇,云谦细细听辨也大约明白了真相,他听了都忍不住起了疙瘩,那旭儿听了,又会是怎样?
过了片刻,身后发出几道脚步声,所有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黑衣女子从幽邃的甬道走了出来,脸色呆滞无神,若是在夜晚被当作幽灵都有可能。
云谦看她这个样子,想来是了解到了一些惊人真相,一时接受不了,也承担不了。
他走过去扶着她的肩,“怎么了,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
纪白衣回避着他的触摸,轻声道:“我没事。”
那些人看清了纪白衣的脸,纷纷才回过神,“参见云夫人。”
纪白衣当年的武功并不高,但在江湖也是赫赫有名的,谁都知道江湖三少之首云谦有一个凶悍的未婚妻妻,让万千痴情少女望而却步,江湖上的事情这些人也知道一些,也见过赢旭,一看见纪白衣一袭黑衣,冰冷的容颜,和八年前的模样天差地别,一瞬间也没有人出来,直到看见云谦走过去,露出关切的眼神,才恍然大悟。
纪白衣抬起头,发现牢笼里都空了,前方都聚满了人,听着他们对自己的称呼,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倒是云谦解了围,道:“好了,我们先出去再说吧!”
所有人互望了身旁的人一眼,重重的点了头,神色坚定,也是时候该出去看看了。
一行人跟在云谦身后走着,慢慢爬出了地下室,上了楼。
那么大一个队伍,守牢的狱卒很快就发现了,连忙吹响哨子呼叫其他的狱卒。
龄火狱处于一个封闭的空间,刺耳的哨声很快就招来了四方的狱卒。
云谦等人神色坦然,虽然林阅在防备方面处理得很好,但他们那么多江湖高手聚在一起,这几个狱卒还真没放在眼里。
纪白衣在云谦耳边轻语,“狱卒的武功不高,但林阅可能会教他们阵法之类的武功,叫人群分散,以免被包围。”
四海宗的事情纪白衣确实比所有人都了解很多,云谦点了头,喊道:“所有人分散!”
诸人开始往自己的身旁的狱卒发出攻击,一瞬间金铁交鸣之声骤然响起,血光乍现,锋利的刀划破衣衫划出伤痕的声音让纪白衣的脚步蓦然停下。
这些年自己手上的冤魂就像那些声音捆绑束缚着她,环绕着她的周身,动弹不得。
刀光剑影,你死我活的战斗,这些纪白衣经历过无数次,却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的恐惧。
前方一剑刺来,纪白衣想要举起手隔挡,身子却似乎与她的灵魂剥离了,不听使唤,只是在那里轻轻的颤抖着。
剑刺了过来,她微微一侧身躲过了,可狱卒却不放过,又在一横打算把纪白衣的脖子砍下。
纪白衣一直都在闪躲着,没有回手,那狱卒也不断的得寸进尺,对纪白衣下了不少死手,最后纪白衣的反应忽然慢了下来,剑锋在她的肩上划出一条长长的伤口,让她忍不住为之一颤。
云谦回过头看见纪白衣受了伤,十分惊讶,但还是第一时间赶了过去,替她挡住了第二剑的攻击。
一路厮杀到了狱门,几个人奋力的把门推开后,再也不管那些狱卒,直径冲出了龄火狱,奔向那惦念许久的红尘凡间,喉中那股气终于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嘶叫,冲上云霄。
四处都是绵延的山峦,最适合隐蔽踪迹,云谦牵着纪白衣,一行人在后面跟着,往茂密的丛林逃去。
那些狱卒四处的寻找,但山林那么大,单凭他们几个根本没有找不到,最后只好无奈的回到龄火狱,乖乖的写信向总坛报告去了。
他们一行人悄悄地沿着山路下山,到了夜晚,一行人才在山脚下歇息。
众人分工合作,一些去劈柴,一些找干草,一些烧火,云谦在诸人群中扫视了几圈,一直都没有发现纪白衣的身影。
视线最终停在一棵葳蕤大树上,衣衫与夜色融为一体,坐姿难得的优雅静娴,翩然墨发顺着脖颈垂下,微风时而拂过,发尾如波浪惊起,泛起涟漪。
云谦走过去,仰头叫了她一声,却不见她回答,云谦的眉头微蹙,又再喊道:“旭儿,你怎么了?”
纪白衣这时才听到树下有人叫她,回头一望,看见云谦关切的眼神,眼眸呆滞的眨了眨,“嗯,我没事。”
云谦微微一笑,腾身跃上树干,坐在纪白衣身前,一双清亮的眼有些忧愁的凝视着她,“你脸色都白成这样了,怎么可能没事?”说着他把手抵在她的额头上,没有热气传进肌肤,才把手收回。
“是不是你母亲跟你说了什么话?”
那声音深深的刺入了纪白衣的心口,她没有说话,她的神情映入云谦的眼里,凑上身问:“你母亲跟你说什么了?”
“衣儿,就看在我生了你的份上,听我一句劝,杀人,不是看你的武功高低来决定罪孽的承担,没有一个人有权利决定任何人的生死,只要做了恶事,就要承担,不单单是以命赎罪,这就当是我对你最后,唯一的劝。”
桑圆的话历历在耳,纪白衣苦思反想,却一直无法明确理解她的话中之意,她和云谦对望着,两人皆是沉默,直到远处传来一道声音:“大家伙儿,这下有福了,我刚刚去劈柴时恰好看见了这
两只鸡,猎了来给大家填填肚子。”
大家一看是两只母鸡,立马乐了起来,其中一个人笑道:“困在那龄火狱里八年了,都没吃上一块荤肉,这下终于能痛快的吃一餐了!”
云谦和纪白衣跳下树来,走到那火旁,纪白衣看了一眼那两只鸡,蹲下身把脚提了上来。
两只鸡的眼珠渗人得很,纪白衣一瞬间想起了之前所杀的人,也是用那样悲愤的眼神望着她,腹中一阵恶心,吓得丢开了鸡跑到树后面吐。
云谦跟了过去,看见她口中不断吐出渣物,有些慌乱,连拍着她的背,关心问:“你哪里不舒服呀?”
纪白衣吐完后,整个人也是恹恹的,也没有胃口吃东西,低着头目光扫过自己的双手,夜色中那隐晦的鲜血染在了手掌心,让纪白衣的眼眸睁至了最大。
纪白衣忽然像疯了一样,推开云谦迅速的奔向前,月光浅照在那远方的涟漪,有让人心动的曼妙,纪白衣却像是猎人的盯着远方的猎物跑着,忽然趴下身子,将双手浸进河水里用力的摩擦,欲把手上的那道血迹洗干净。
水花溅起发出啧啧的声响,也把纪白衣溅湿了,云谦看见她这疯魔的神态,连忙蹲下身去阻止,抓住她的手,“旭儿,你怎么了?你告诉我怎么了?是不是你母亲跟你说了什么?”
哪怕云谦的声量已经抬到很高,但纪白衣却恍若未闻,甩开他的手继续把手浸入水中,嘴边还一直呢喃:“我不要杀人……我不要杀人……”
双手不断的激起一大片的水花,纪白衣一直用力的擦拭,可不知为何,总有一些血迹无法洗干净,停留在手掌心的某一处。
纪白衣像是对那血迹十分反感,一看洗不脱便打算用指甲去刮,纪白衣现在已经失去了理智,云谦连忙扑上前把她紧紧锁在他的怀中,使她动弹不得。
“你放开我,放手!”纪白衣挣扎着,云谦也使劲的护着,纪白衣一直挣扎了许久,直到累了才消停,整个人无精打采的靠着云谦的肩膀,嘴角噙着悲凉的笑,时而笑出了声,时而沉静,眼眸望着上方满是虬枝的巍峨大树,眼眸噙着泪,无声落下。
云谦低着头,看着怀中女子视死如归的样子,心中像是被万剑穿过,那般细密却剧烈的疼,他不知道这些年纪白衣经历了什么,遇到了什么,但他知道,安静的呆在她便是最好的安抚,给她一
个宽大的肩膀稍微歇息,便是最好的保护。
纪白衣看着虬枝后那些闪烁着的星星,缓慢的绽放着自己耀眼的光芒,在夜幕中如此渺小,却让人无法忽略。
“以前云姨跟我们讲过一个星星的故事,你还记得吗?”
云谦抬起头,望了一眼,“母亲跟我们讲过的故事太多了,我哪记得那么清楚?”
“那一天,我和云姨出了山庄到集市上去买冰糖葫芦,到了那指定的地方,我却没有看见买冰糖葫芦的老伯在那里转悠,云姨替我了问了附近的人,才知道老伯在几天去世了。”
云谦微微挪动了身躯,让纪白衣靠得更舒服些,又听她道:“我那时很小,不知道什么叫死,云姨跟我说:死了就是一个生命的结束,会一直永远的睡下去,永不醒来。”
“我听到了这个回答,在房间里哭了一个下午,没有吃任何的东西,到了晚上,云姨和你才拿了晚餐进来。
“我和你一边吃,一边听云姨讲星星的故事,她说,等人死后,他们的灵魂就会飞上天,变成星星,照耀着整片大地,看着我们。”
纪白衣抬起手指着夜空,“你看,今天的星星真多,都是被我送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