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顾承愈的病,许安安也知道,陆欣这是善意的提醒。
她明白,她理解。只是明白归明白,理解归理解。可她心里不是味儿,和这些却并不冲突。
“他今天跟我说了,说他的病已经好了。”
许安安拿了专业的海绵工具去清洁化妆刷,海绵的疏松孔隙吸附力极强,刷子在上面来来回回的掸一掸,就掸落了一片细白但却黯淡的粉末。
用来美化定妆的散粉被吸附掉,黑色的刷毛便光洁如初,就如同她心脏上分毫毕现的血管——顾承愈在午饭过后接到乔声电话离开,他不好确定什么时候能回来,就只能等结束的时候再电联。
“表姐……”许安安叹气,带着些责怪意味:“你这是故意要扎我的心啊。”
陆欣犹豫,有一会儿才开口:“总比你过后被别的什么扎心要好。”
许安安沉默,是长时间的那种。
她倒骑着椅子一言不发,陆欣就安安静静的陪坐在旁边等。
“姐,我现在……”许安安再开口的时候是十几分钟之后,眼里的纠结和矛盾可以说是陆欣第一次见:“我现在挺害怕的。”
陆欣没答话,只拉着椅子往表妹身边坐近一些。
“我也想知道,可是我不敢问,我害怕。我怕我问了、知道了,发现事实真的和我想的一样糟糕,我跟他就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了。我”许安安吸气又呼气,心里难受,就通过皱眉缓解:“我怕我们最后会分开……”
陆欣仍旧没答话,原因倒也很简单: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难怪……
陆欣开始走神——难怪,古往今来,中西内外,一直都没有人设立学科去研究爱情。这玩儿意,可是比外太空星系、时间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些要复杂多了。
就拿许安安来说,这么一个打架化妆通马桶,做饭蹦极追男神,穿着高跟鞋都能站两小时军姿的主儿,居然有一天会说“我害怕”?她真的是做鬼都没有想到。
难不成,这就是……爱情?
陆欣这样想,却没来得及思考最终答案的正确性——许安安已经又开了口。
“姐,我第一次主动跟贺青峰表白的时候都没这么害怕。我……我怎么就变得这么怂了?”许安安百思不得其解,是真的很想搞明白这是为什么。
贺青峰之前跟她说感情这个事情说不清楚,她当时不信也不服,现在真的是上下左右的被打脸。
脸上疼,许安安就又通过皱眉来缓解。等缓过了劲儿仍旧是不服气,就开始做最后的挣扎。她绞尽脑汁,试图找出哪怕半点儿属于顾承愈独一无二的好来作为原因,解释自己的如此反常。
然后,许安安就发现,她真的是低估了自己——没有较劲脑汁,不是一点半点。不到半分钟,她就罗列出了顾承愈的如下优点:
顾承愈长得好看,顾承愈个子高,顾承愈能打得过她,顾承愈有车有房;和顾承愈拥抱的时候特别舒服,和顾承愈舌.吻的时候超级带感;顾承愈每次挑的水果都特别好吃,顾承愈每次刷的碗都特别干净;顾承愈……
许安安满脑子都是顾承愈、顾承愈,到了最后就发现歌词里唱得都是骗人的。什么“有的人说不清哪里好,但就是谁都替代不了”,完全是误导小朋友——如果有的人谁都替代不了,那他就是坐在马扎上串猪大肠,也都是无与伦比的好。
顾承愈的好被逐一罗列,许安安给自己的反常找到了极其充分的理由,就开始心安理得的当鸵鸟。
再然后,许安安就又发现,老天爷还真个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坏宝宝——即便你已经把头埋到了沙子里,它也会打个地洞给你塞进去个把糟心人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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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玦再次出现,是在小浩生日过后的第五天。他踢开留住好时光的大门到了许安安面前,就直接把许安安重新买给小浩的航空母舰模型砸了过来。
彼时留住好时光的装修工程已经进入收尾阶段,许安安坐在地上跟着电工师傅学怎么装电线面板,歪头闪躲的动作完全是条件反射。
航空母舰模型上的不知什么小零划伤到脸上,许安安疼得差点儿就流了眼泪。她捂着脸,二话没说就抄了掉在手边的模型回击。
金属外壳的航空母舰模型被许安安卯足了劲儿扔出去,杀伤力那是绝对没的说。
白玦没有许安安灵活,眼见着一道黑影飞过来,动作却跟不上反应。等鼻梁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七窍都伴着直冲头顶的酸爽一起通畅。
两个人这一来一回发生的突然且迅速,陆欣听到动静从里面房间跑出来的时候,许安安捂着脸脑门子直发红,而白玦则是抹了一手的血。
大战,一触即发。
陆欣心惊又头疼,第一反应就是给顾承愈打电话。
另一边许安安拿了手机看自己的脸,见着脸上已经有了泛白的划痕,就隔着拦架的工人师傅呵斥白玦:“你有病啊!”
白玦抻着衣服袖子擦鼻血,却一点儿都没耽误呛声:“你他.妈才有病!害了人还买礼物去刷存在感,你要不要脸!”
顾承愈赶到留住好时光的时候,现场的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惨烈。
许安安是预料之中的以压倒性优势把白玦打得完全没有还手能力,而后者,下巴和侧脸上糊着的竟全都是已经变得暗红的血渍。
两个人身边各拦着两个工人师傅,看样子都是被惊得不轻。
一直站在中间□□的陆欣见着顾承愈进门,紧绷的精神终于放松,心脏就开始不明缘由的“突突”乱跳:“他、他先动手的,安安、安安脸都被打破了。”
顾承愈先跟着陆欣手指的方向去看白玦,再因为陆欣的话去看许安安。
向日葵一整张脸涨得通红,左边脸颊上的划痕目测在1.5到2厘米之间。划痕凸起来,比涨红的脸还要红一些。
许安安的脑袋到现在还一涨一涨,她眼睁睁的看着顾承愈先去了白玦身边,上涌的热血就开始“呼啦啦”回流。到了心里,哇凉哇凉。
顾承愈以最快的速度确定了白玦脸上的血渍不是外伤引起,就开口询问:“哪儿的血?”
“鼻血没擦干净。”白玦又抬手蹭了蹭下巴,也算诚实:“她打的。”
顾承愈没说话,只去看躺在地板上的航空母舰模型——今天,是白玦到宋雪那儿进行康复治疗的日子。
“麻烦找个湿纸巾。”顾承愈先去看陆欣,再去看白玦:“把脸擦干净回家。”
“哥,许安安她不是东西!害得小浩瘸了脚还假惺惺的买了礼物借机去揭人伤疤。”
顾承愈没说话,接了陆欣拿过来的纸巾,重复的还是刚才说过的话:“把脸擦干净回家。”
白玦接了纸巾擦脸,碰到鼻梁就疼得直皱眉:“哥,我鼻子疼,你能陪我去趟医院么。”
顾承愈看过来欲言又止的时候,许安安从没想过心凉也会冷到让人牙齿打颤:“不行。”
气氛开始变得微妙,白玦乘胜追击:“那哥,你带着现金没?我没拿钱包,医院也用不了支付宝,一会儿给你发红包。”
顾承愈拿了钱包出来的时候,许安安觉得自己就快被气死了:“你不许给!”
十五秒之后,白玦拿走了顾承愈钱包里的所有现金。顾承愈不收他的红包,白玦也没多客气,只瓮声瓮气的说了一句“我走了”就大踏步离开。
许安安气极之下就犯了低血糖,瞬间袭来的眩晕使得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转,她晃悠了没两下,就头重脚轻的栽进了顾承愈怀里。
“安安!”顾承愈是真的被吓到了,向日葵原本涨红的脸色以人眼可见的速度褪下去,只剩下左脸颊的划痕还带着颜色。
陆欣急匆匆的拿了许安安的皮包翻应急糖,小脾气上来也就顾不上讲文明懂礼貌:“这忙了一上午还没顾得上吃饭呢,白玦就过来找麻烦!他不先犯贱,安安能打他?还嚷嚷着要去医院,要不要脸!你还给他钱?!你看把人气成什么样了!”
眩晕,耳鸣。
许安安含着硬糖闭着眼,仍旧晕得厉害就开始犯恶心。她哆嗦着想去拉陆欣的手,却被顾承愈截胡:“我、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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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锦接到许安安电话的时候,才刚刚和关海一起,从老战友那儿串门儿出来。许安安说今天她去陆欣那儿住,明天早上起来,两个人就直接去陆欣家附近的灯具城选灯具。
另一边许安安听过了老母亲“砍砍价,别人家要多少钱就给多少钱”的嘱咐,结束通话就看着陆欣瞪眼睛:“你让他进来干嘛?”
“他一直在我们家门口站着,刚才对门的奶奶过来敲门,跟我说别和男朋友吵架,说完就直接把他推进来了,他进来就直接进卧室了。”陆欣如实回答,说完了就去看顾承愈:“今天的事情我站在许安安这边,所以现在请你从我家离开。并且,请你不要再站在我家门口,这样会打扰到我的正常生活。”
“安安,我们能不能谈谈。”顾承愈用的是肯定语气。
“不能。”许安安用的是更加肯定的语气,说完就扯了被子重新躺下,只把后脑勺留给顾承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