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凤阳口中说出这陷害二字,昌平眼中不由闪过了几分心虚,却还犹自强撑。老圣人看在眼中,也不理会她,只问:“公主从何处来?”
“回老圣人,公主自钱妃娘娘处来。”老圣人问话,自然有人在底下忙不迭的应了。
昌平一听了这话,便不由自主看向老圣人,也不晓得想到了什么,只把先前那几份心虚抛在脑后,大声道:“怎么,做女儿的还不能去母亲那里请安了?快别掰扯我母亲了!”
昌平瞪大了眼珠子,颈上有青筋冒起,面红耳赤,又显出几分癫狂之态。
“都说凤阳郡主是为皇室第一人,不说诸郡主了,就连公主也比不得她深得荣宠……哼,我看分明是天下最高的那人扒灰掩饰,”昌平嗤笑着看着凤阳,“说不得果真是龙子凤孙,尊贵无匹,可惜,可惜了。”
“打量着人家都是傻子呢,呵。”说道这最后一句,昌平便把方才种种,化作了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自傲,一时竟有些与此间不合的气场出来。
老圣人原不在意她能说出什么样的话来,却不想竟是这等……
老圣人目眦欲裂,指着昌平直发抖,一口气没提上来,险些背过气去。
“老圣人!”凤阳惊呼一声,忙与伺候的人一同赶到老圣人身边,为他抚背拍胸,又有人忙取了救心丸送来,略略缓过气,又是一叠声传太医的话出去。众人忙乱间,一时便顾不得昌平了。
而昌平见到这样忙乱的情形,只堂堂立在殿中,面上带着轻嘲,冷眼看着,便好似这一切都与她无干似的。
“不知所谓的东西,还留她在此作甚,”圣人的声音如滚雷般响起,叫那起子没头脑的宫人有了主心骨,忙一拥而上,拿了昌平,押着她跪在地上。
“上不敬父祖嫡母,下不友爱兄妹,夫妻不和,如此不孝不悌之人,如何堪配我朝公主之尊,”圣人显然是被气得狠了,“传旨,准宣平世子与宗女昌平和离,自此各不相干。”
凤阳垂下眸子,心中十分奇怪,圣人与老圣人自来没这么好,就算老圣人被昌平气得狠了,圣人罚也就是了,怎么会去了昌平的公主尊位,又叫她和离呢。要知道,如果没了封号,皇帝的女儿也还是公主,不过是按着排行来叫罢了,可是宗女……所有皇室之女都可称为宗女,但宗女与公主,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区别,尤其这被剥夺了尊位的皇室之人,往往都是因为犯了大事,比如……谋反。而和离这个决定就更奇怪了,一个准字,可以代表许多问题,莫不还能是宣平世子自己提出和离的不成?
“不,您不能,”昌平这才慌了,想要挣脱桎梏,“什么和离,什么叫和离,父皇,父皇……唔。”
昌平很快被堵住了嘴,圣人偏过头,再没看她一眼:“拉下去。”
凤阳手一颤,只从方才的惊鸿一瞥,凤阳便在圣人眼中看到了风卷云涌的阴霾。
“昌平方才不过胡言乱语,凤阳你好生照顾老圣人,空了也莫乱走,去皇后那里请安便罢,别处就不要去了。”
凤阳顺从的应下,圣人这才缓了缓脸色,也没和老圣人说话,只黑着脸做了个告退的礼节,便离开了。而这边,老圣人虽说不出话,但我这凤阳的手,却仿佛要把她骨头也一并捏碎似的。
因是老圣人处传召,太医匆忙赶来,也不过一刻钟工夫。老圣人已经缓了过来,凤阳悄悄用袖子遮了手,垂在身边,但还是有个眼尖的宫人见了,预备开口,却被老圣人眼含深意的看了一眼,浑身一颤,低了头不敢再言语。
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太医留下了方子退了出去,而凤阳手上的伤,却没人理会,包括凤阳自己,也没去管它。而先前那个眼尖的宫人,随着太医后头出去,却许久不曾回来。
老圣人被宫人伺候着歇下,又嫌弃身边人太多,便只留了凤阳和一个极信任的宫人在里头。
“老了老了,果然是不中用了,”老圣人看了凤阳伤了的手一眼,继续道,“你此回去,不必多言,他们说什么便是什么,只依言去做罢。这样的时候,最忌讳卖弄聪明。”
凤阳还没说话,又被老圣人打断:“如今算将起来,我这许多后辈,竟只你一个可信,何其可悲。”
“老圣人……”凤阳忙道,“哪里只凤阳一个了。”
老圣人摆了摆手,道:“日后你离了这里,你贵太妃随你一道,你……”
后头的话,老圣人并没再说,凤阳却已经会意,不过是为了贵太妃的后路。老圣人没再多说什么,用过药后,便遣了凤阳回去。
凤阳除了寝殿门,看着宫人进进出出,却隐约觉得,与老圣人相见的时日想来是没有多少了。方才那些话,也不晓得贵太妃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大约是一场大笑,一杯清酒吧。
凤阳余光瞥见一个宫人从外头进来,瞧着模样,倒像是方才站在老圣人身边的。
那宫人见了凤阳,初是一惊,又赶上前来道:“郡主怎么站在这里,两位女官正在外头等着您呢。”
凤阳点了点头,随手赏了她一个绣工精致的荷包,便出了门去。走到梨枝两个跟前,不由深吸了一口气,没再回头,径自上了步撵。
“郡主可是累着了?”梨枝道,“先前有位姑姑出来,奴婢等打听得您快来了,已叫了人回去传信儿,备下热水……”
“难为你们想得周到,”凤阳歪在步撵上,轻声道,“不过这会儿还回去不得,先去娘娘处请安吧。”毕竟是方才圣人特意提过的。凤阳心里想着,却不由又忆起方才老圣人所言,心中一片灰茫。
“娘娘,郡主到了。”
凤阳进去时,皇后正锁着眉头,见了凤阳进来,不由舒展了眉头,眼神却不自主扫过了凤阳有伤的那只手,道:“怎么这会儿才过来,快到娘娘身边来。”
凤阳笑着行完礼,走到了皇后身边。皇后伸出手去,好巧不巧,正拉住了凤阳受伤的手腕。凤阳一颤,就见皇后冷了眉眼,伸手掀起了凤阳的衣袖。
原本淤青这样的东西,过上一阵子,就会越发可怖。凤阳肤色本就养护得细腻白皙,如今这凝脂样的手上,一大片惹眼的青紫,便叫人看着越发怜惜了,何况那一片的皮肤还有些发肿,一碰,就疼得厉害。
“怎么弄成这样……可还疼不疼?”
对着皇后心疼怜惜的话语,凤阳低垂了头,看上去很有几分委屈,她道:“不妨事的,娘娘别看着它可怕,明儿也就好了。”
皇后张了张嘴,只叹了口气,又指挥身边的宫人去取玉肌膏来给凤阳,还让人特特叫了桃枝进来给凤阳将淤青揉散。
皇后把凤阳揽在怀里,听着凤阳疼得直抽气,只嘱咐道:“当年我也常有磕碰,必要你沈姑姑把淤血揉散了才好呢,桃枝最得你沈姑姑真传,你可不许因为怕疼,就不叫她给你按压。等回去了,叫萧氏好好服侍你梳洗,这玉肌膏可千万少不得,女儿家的皮肤最是金贵的。”
“娘娘爱重,凤阳必不敢忘的,”凤阳一面冒着冷汗,一面同皇后说话,却被皇后连捂了嘴,又亲自拿了帕子给她拭去额上汗珠子,一时间倒有几分意思了。
过了会儿,皇后见凤阳没那么疼了,方又开口道:“我的儿,你可晓得昌平被圣人下了诏狱?”
“什么?”凤阳将惊呼压在了喉咙里。
诏狱,是犯了重罪的宗室与谋反的王公羁押之所。
“今个儿本不是大朝,平山侯和宣平世子却一道进宫面见了圣人,听说两人都上了折子,只是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圣人大怒,将他们赶了出去。“
“平山侯和宣平世子……”凤阳心中一紧,宣平世子曾一起玩过,是什么样的人,凤阳自然清楚,而平山侯,自来没什么人品,独有了后人之后,才收敛了几分,这样的两个人,是怎么凑到一起去的呢?再联系一番如今被剥夺了公主尊位,关进诏狱的昌平,凤阳竟难得的没有多少吃惊,只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慨。当然,凤阳面上还是做出十分震惊的模样,“昌平她、她竟然……”
皇后拍了拍凤阳的手,脸上带着轻笑,轻声道:“古语云,打蛇不死反被咬,如今她自己犯下这等大事,却是咱们的大好时机,正该借此叫她与钱氏再翻身不能。”
凤阳似乎有些紧张的抿了抿嘴唇,迟疑道:“娘娘您想怎么做?”
“也不必多做什么,”皇后将目光转回到凤阳面上,“只要你去见她一面也就是了。”
“也别同她多说,”皇后补充道,“如今的情形,原本不该叫你掺和进来,但我只怕此时不出手,总是后患无穷,圣人心软,你是晓得的……若不逼一逼他……”
“我去见她,能成吗?”凤阳有些担心,“毕竟那是诏狱,她被关在里头,能做些什么。”
“可别小瞧了女人的嫉妒之心,”皇后眼中含笑,“她那个样子,你穿上一身华服,或是戴上一支暗含深意的朱钗也就够了。”
皇后话音才落,便有宫人捧了一支麝香朱钗交给立在一边的桃枝。
“这是宣平世子常把玩的物件,早先几年便想送给你的,只是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