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有些蹒跚的从里间走了出来,打架这种东西,虽然刺激,其实还蛮惨的,开始全凭着一口气,现在兴奋劲儿过去了,疼痛却越来越重,胤礽皱着眉,看康熙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皇父,在担忧噶尔丹么?“
“坐,”康熙指了指椅子,自己也坐下来,“御医跟朕说你的伤要休息个几日,你就专心读书,骑射练习不必去了。好生养着吧。”
“谢皇父关心,皇父也无须太忧虑,叔公不久定会带好消息回来,到时候我们打噶尔丹就更有把握了。”胤礽想到自己可以亲自攻打噶尔丹,眼神都跟着发亮起来,转头看看康熙也是一脸的兴奋,他发现了个小秘密,皇父在对着自己的时候,表情会比较多,这是为什么呢?
“看吧,朕今日的隐忍会用明日的二十万大军悉数讨回来!”康熙笑着拍拍胤礽的头,忽然觉得有很多事情等着自己去做。
“保成,今晚在皇父这儿睡,你受了伤回去朕反倒担心了。”康熙转身抱起胤礽,胤礽忙道:“儿臣不累,儿臣想看看噶尔丹的资料,皇父不是教过儿臣吗?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胤礽说完故意做出一种认真的表情,用几近崇拜的眼神望着康熙,康熙想了想,命人拿来狐狸毛的褥子将胤礽裹了个严实,又命人将自己桌案上的几叠书卷送到软榻上:“就在这儿看,累了可以就着枕头躺会儿,朕就在你身边。”
胤礽仰起头看了看康熙,觉得有些安心和喜悦,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恩,儿臣精神好得很呢。”
康熙坐到高高的龙椅上,时而抚额冥思,时而奋笔疾书,胤礽看了会儿卷宗觉着累了,再看看皇父拼命的样子,有些了然为什么康熙的皇帝会当的那么好,天分固然重要,后天的勤勉才是关键。胤礽忽然很想为康熙分担点什么,他喝了口参茶,强打起精神,继续埋头看卷宗。
谁说长夜漫漫,对于怀住雄心壮志的帝王,长夜不过一瞬间,康熙长嘘了一口气,这些急待处理的政务总算是做完了。李德全本来是倚靠在门边闭着眼的,康熙一松懈下来,他立刻像被人敲打了一下,自己就醒过来了。
康熙道:“李德全,跟了朕多少年了。”
“十年零八个月,皇上。”李德全弯着腰,虔诚而驯顺。
“想回家养老吗?”康熙用仁慈的眼光望着他。
“不,奴才想要一辈子陪着皇上,除非皇上不要奴才了。”
“不必跟朕讲这些虚的,你最近跟保成那孩子走得似乎有点近。”康熙又饮了口茶,看李德全的目光变得犀利。
“奴才不敢,只是有时候传话时,太子爷问上几句万岁爷的近况。”李德全忙跪了下来。
康熙叹道:“起来吧,朕并不是怪你。”
“太子难得肯听人的劝,他额娘死得早,两个哥哥都在外面建了府,弟弟们又年幼,朕经常不在他的身边。”康熙似乎在告诉李德全什么,又好像自言自语。
“李德全,再留朕身边几年吧,帮朕看着保成,等时机成熟了,朕一定让你风风光光的回去。”
“奴才谢皇上隆恩。”李德全心里叹息,父亲不比母亲,更何况坐在上面的那位是皇帝,两父子相处下来刚硬却不柔软,太子是万岁爷的儿子没有错,可是也是皇帝的臣子,有些话不敢也不能对皇上说,至于皇上,他是会因此寂寞的吧。
李德全想,自己可以有这样的妄想吗?一个低下的奴才,可以作为主子们的纽带吗?他抬头看到康熙抱着已经熟睡的太子往寝宫里走,康熙的脸上是柔和满足的微笑,他的眼神不再内敛,而是散发出一种愉悦的光采,李德全心想,做做又何妨呢,这样一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父子,他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兴了这种妄想又如何呢,只要主子们高兴大家就都有福了,不是吗?
胤礽迷迷糊糊的觉得有人将他抱起来,那人的臂膀结实而有力,斜靠在他的胸前时他听到了沉稳而强大的心跳,自己的心似乎跟这那节奏雀跃起来,是谁?季容吗?
北季容南青桐,扬州的青桐公子以清高不屈而出名,听说为了不受一个皇亲的侮辱,青桐公子曾经咬舌自尽,后来没死成,但是变成了个哑巴,然而青桐公子依旧凭借他无与伦比的才华吸引了众多名流,从此声名大噪。
而季容呢,却是因为他的花名。他喜欢刺激更喜欢挑战,他曾经与人打赌,七日内让一个高官拜倒在他的脚下,最后他只用了一首诗、一壶酒、一个离别的眼神,就叫那高官永远记住了他。
惦记着却得不到,最后郁郁的得了一身的病,等病好了,人也坏了,季容很可怕,可是胤礽是太子,越是被人传闻可怕的东西,他越喜欢去挑战,终于两个人就此纠结在一起。
俩个人爱的时候,几乎可以为对方去死,恨的时候,胤礽恨不得拿刀一点点剜出他的心,看看到底是什么做的。
“你不要太爱我,我虽然喜欢你,但是只是喜欢而已,我喜欢过……唔……”
胤礽记得那次他甚至让季容的下颌骨脱臼,就是不想在听他那些剜心窝子的话,季容,怎么才能让你臣服?等你乖乖爱上我的时候,我就杀了你,哼,胤礽心里在冷笑,是的,那时候,他就不会觉得心里堵得慌了。
但是,季容真的死的时候,胤礽没有享受到他意料中的快乐,反而的,他觉得一切的温暖,这尘世间最后的一缕阳光都随季容而去了。
谋臣们的议论,外面更鼓声声响着,像是在催命,明明充满了争论声的密室里,胤礽却觉得寂静得可怕,忽然,他听到了一个声音,如同闪电划破了黑夜。
“太子,反吧,不然,皇上不会饶了你,你想一辈子被囚禁生不如死吗?”季容大喊着,他的声音那么大那么豪迈,胤礽觉得那声音振聋发聩,点燃了自己所有的野心和残暴。
于是,胤礽终于翻了,他努力过了,拼尽了一切,最后只落得季容死在自己的怀里:“太子会谋反都是我的计策,是大阿哥——”
季容指着一旁变了脸色的大阿哥胤禔:“是大阿哥的主意,他说会保我活命,哼,没想到……”
季容狠狠的吐了一口鲜血:“太子被我下了蛊,他只是被魇到了,才会发了疯出兵造反。我爱他,我不能将这个秘密带到坟墓里。”
“住口,你说什么?爱!你这肮脏的下贱的东西。给朕把他拖出去,乱棍打死!”康熙经受不住这个打击,他怒喝着,摇摇欲坠。
“谁敢!”胤礽拔出匕首,凶狠得像饿狼一般,侍卫们被逼退了回去。
胤礽被围着他的那些盔甲和闪闪发亮的武器逼得近乎疯狂,隐隐觉得自己再无重见天日的一天,完了什么都完了,什么都没有了,他还要独活吗?
他听到自己大声的责问季容:“你这头冷血的狼,你不是谁也不惧的吗?不是任凭谁都无法得到你吗?你怎么可能死,不可能!本太子现在有难,你听见没,本太子不许你死,听到没有!”
季容惨然一笑:“太子殿下,我已经活够了,您呢?”
从此那句话深深刻在胤礽心头,季容,你去吧,我会替你活着,活在那些想我们死的人眼皮底下,成为他们心中永远拔不出来的一根刺,季容我是不是很坏,是不是很坏……
一滴泪沿着胤礽轮廓分明的脸上滑落下来,正搂着太子的康熙楞了,奇怪,这孩子哪来这么哀伤的表情,尤其眉眼间的戾气让人惊心,难道又被魇到了?
康熙虽然不信这些,但是,为了这孩子,他想,过几天要带他去见见震寰禅师,也许震寰禅师会给他一个答案。
这孩子在与噶尔丹恶贼激斗时,竟然夹杂了太极的招式,康熙看着胤礽微微蹙眉的脸,百思不得其解,保成的功夫自己从没有疏忽过,康熙不记得太子有学过太极。
保成,有多少事你瞒着朕呢?
康熙叹了口气,终于看不下去胤礽一脸的痛苦,将他抱紧用手轻拍,忽然,这个英明决断,在强敌面前都完全不惧怕的帝王忽然停下来,僵直了身躯。
怀里的孩子身子微颤着舒了口气,然而睁开眼时是一脸的错愕,从不敢相信到觉得生不如死。
康熙将胤礽放在床上盖好,又叫李德全过来:“替朕拿套衣裳换了,朕——今天去蕙嫔那儿吧。”
“嗻。”李德全应了声,忽然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麝香味儿,皇上身上有,那屋里就更浓了。
李德全楞了,康熙想了想却好笑:“这孩子,朕本来很担心他,可是,他似乎真是在长大呢,朕记得自己小时候,慢慢成为男人的那时候,也古怪得紧,惹得老祖宗掉了多少眼泪。”
“现在轮着自己当长辈了,除了担心,更多的竟然是高兴。”康熙忍不住跟李德全说了这许多话,李德全跟着点头唏嘘。
边伺候边问:“皇上,太子今夜的事要记入起居录吗?”
康熙回头看了看那脑袋整个缩到了被子里,笑道:“当然,太子的一切事情都必须记入。”
明显的看到床上那人不安的翻滚了下,康熙又斥责道:“这孩子,弄得朕一身的味儿,李德全,你闻闻,还有吗?”
“没有了,皇上放心。”李德全掩着嘴,心想太子长大是再正常不过,怎生就这么倒霉,偏偏是在皇上怀里的时候,看把皇上高兴得,当父亲的人心里真难猜,哎!谁叫自己一辈子也当不了父亲呢,这滋味,肯定是没福气感受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