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骆明山的嘴里就已经叼上了一支烟。这是这位大探长给人留下的另一个印象:就像他的大皮靴一样,好像无论什么时候见到这位大探长,他总是在抽烟。由于他的表率作用,侦缉大队也被称为烟雾大队,只要这帮人聚在一起,屋里就总是被弄得烟雾缭绕,这让不会抽烟的小马苦不堪言。
有时候破案后,一些有钱人喜欢把大把的钞票送给这位大探长,用来表达他们对他的感激之情。不知道是这些人认为金钱的多少表达了他们感激之情的厚薄呢,还是他们认为他们的命就值这么多钱,总之,这些人已经习惯了把任何事情都与金钱挂上联系。
在这些人做每一件事前,都要把这件事情放到天枰上去称一称,不过天枰的另一端放着的并不是通常使用的砝码,而是金钱。他们把这条法则运用到所有的方面,就连他们自己也不放过。但是,当他们送钞票给骆明山的时候,就会惊讶地发现,天枰的另一端竟会高高地扬起,因为这位大探长总是不大理会这类馈赠。
可是,如果天枰的另一端放着的是香烟或者是美酒的话,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这位京都神探几乎来者不拒。北京烟卷大王谭老板为了感谢骆明山救了他独生子一命,特地每个星期都给骆明山送去三大盒香烟。而酿酒作坊的姚老板已经习惯了每逢过年过节的时候,都把几箱二锅头送到骆明山的家里去。
礼帽的边沿在骆明山的脸上投下了一道阴影。他的眼睛现在也隐没在这道阴影之下,这让这位京都神探看上去更加冷峻严肃,令人望而生畏。这位大探长总是喜欢戴着一顶黑色的宽沿儿礼帽。男人戴礼帽在这时节是一种时髦,无论达官贵人,还是走卒小贩,甚至地痞流氓,人人脑袋上都顶着一顶礼帽,因此走在大街上,抬眼望去,你看到的不是一大片的脑袋,而是一大片形态各异的帽子。
但是,同样的礼帽戴着骆明山头上,效果却不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这个人太强悍了,结果连他的礼帽看上去也是十分刚硬,就像他的身子骨一样,好像他的整个人、连同他的衣服、大皮靴和帽子一起,都是从一整块花岗石上雕刻下来的,看上去那礼帽的边缘就像刀刃那么锋利。
因此,如果你走在京城的大街上,遇到了一位身材高大、穿着亮光光的高腰大皮靴、叼着一支香烟、戴着宽沿礼帽、下巴上留着一部强硬胡子、虽然你没有看见,但是你却可以感觉到似乎他身上带了武器、虽然他没有做什么,却让你感受到了某种威胁的人,即使你从来没有见过他,你也一定会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什么人了。
有人说,骆大探长什么都不用做,就凭他这副形象往那儿一站,准会把歹徒吓得四散奔逃了;有人接着说,那些好人也会被吓得到处乱跑,因为他们无法判断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一个正义的警察呢,还是一个彪悍的黑道人物,因为这位探长的形象比所有的警察都正义,比所有的黑道人物都彪悍。
骆明山用手指一弹,那只尚未最后寿终正寝的烟头划了一道并不甘心弧线,一头飞出了院墙,狠狠地砸在地上,忿忿不平地自杀身亡了。
骆明山迈开大步,从侯子身边跨了过去。
这是一个规模很小的四合院,坐落在这个胡同的深处。里面有一个正房,两间厢房,一间厨房,看上去格局不大,但是很清静。在迈进正屋前,骆明山回头看了小马一眼,仿佛他已经看到这个年轻人一分钟后也面色苍白地加入到这些已经呕吐不止的家伙当中去了。
小马的脸果然已经苍白得像一张白纸了,就像一只尚未看到野狼、但是已经嗅到危险气味的兔子,眼睛里闪烁着惊慌和不安。
大周干笑了一声,好像馋猫闻到了鱼腥味,他抽动了几下鼻子,嗅了嗅气味。“嘿嘿,有意思,嘿嘿,有意思。”他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后,就跟着骆明山走进了正屋。
刚一进门,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他们好像走进了一家屠宰场。屋里到处都是血,墙上、地面上、床上,还有被子上,到处血淋淋的。比到处都是血更可怕的是,到处都是从人身上割下来的东西。屋里只有三个侦探,其中一个满脸大胡子的人正蹲在地上,这会儿看到骆明山几个人走进来,大胡子站起了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