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起来我俨然已经是上门女婿,早上出门时姜妈妈甚至责备姜荷没为我准备几件像样的秋装:“这里是上海,这么冷了你还让他穿着单衣?你不能还是只懂得照顾自己!”
在办公室里我们等姜锋先处理完必要的事务,期间又看到了孟医生,她依然微笑着和我们打招呼,可我总觉得她笑得有点不自然。
姜锋忙完了,过来坐到沙发上,看着我们:“宝贝们要找我谈什么?可以开始了。”
姜荷也不兜圈子:“还是老问题,你们之前试验的目的是什么?我们面临的命运是什么?”
姜锋苦笑起来:“试验对你们来说已经结束了,和你们毫无关系了,为什么你要苦苦追查呢?”
姜荷看着她的父亲,好一会才问:“那你实话实说,我们两个有没有生育能力?”
姜锋脸拉了下来,坐在那看着前方沉默不答,任凭时间流逝,于是我们三人陷入极其尴尬的对峙局面。
过了一会,姜荷把问题重新问了一遍,姜锋依然拒绝回答,板着脸直视前方。我看着姜荷的脸色越来越青,在她即将爆发时抢在前面说:“咱们还是理智对话,别发脾气,其实答案已经不需要说出口了。我想问问姜爸爸,您搞得我们失去生育能力,为什么就没有任何愧疚之心呢?”
姜锋看着我说:“你应该叫我爸爸了。”
姜荷在边上叫起来:“这时候你说这种话,你觉得自己配吗?”
姜锋面不改色:“配不配我也是,你奈我何?”
姜荷还想说什么被我制止了,我对姜锋说:“我是该改口叫爸爸了,可您这个爸爸这么当下去有意思吗?”
姜锋的脸上有所缓和,他问我:“是不是回去找到你爸留下的什么文字了?”
我也不故弄玄虚诈他,因为很容易被他揭穿:“留了一封信给我,关键时候联系你们保命的,提到了试验和后果,但是信并不长。”
姜锋长叹一口气,靠在沙发上半天没说话。然后很平淡地说:“我知道他不会说什么,说多了他怕害了你,为人父母难啊。”
他接着说:“你爸爸对计划抗拒得很厉害,最后都有些不可理喻了,多年后我们调整了计划,可以保证他的生活不受到影响,可他还是继续抗拒,我也难以说服他。”
他问我:“你爸爸提到的试验,说到了哪一步?”
我说:“他说了思维遗传试验,但是失败了。”
姜锋点头说:“当然会失败,因为根本就没有开展他所认为的那种试验,怎么会成功?”
姜荷又听不下去了:“楼爸爸也说那个试验失败了,这个还有必要进一步完全否认吗?”
姜锋没理她:“他说的那个试验有巨大的伦理和社会障碍。比方你生下一个孩子,他有你的灵魂和记忆,你说他是你本人的延续还是你的孩子?如果试验真的成功,生育必须要结合性别选择,如果性别选择失败,你楼兰雨生一个女孩,结果她自认为自己是楼兰雨,这怎么办?”
“即便你生一个男孩,他是你还是你儿子?他如果认为小荷既是他老婆也是他妈妈,那该怎么办?”
“所以这是一个注定失败的东西,根本不可能开展,它建立在反社会的基础上,如果试验成功,他只能寄希望于在自己临死之前和一个陌生女人怀孕生下自己。”
“即便是这种假设性的可能都不存在,思维遗传是需要承载记忆的记忆体的,任何试验都不可能在被试验者身上直接做出一个可以遗传的记忆体。”
我和姜荷对视一眼,不寒而栗,我突然想起父亲那些莫名其妙的出轨行为,如果这个试验能成功,他是否已经生下了一个自己呢?
“一开始很多参与试验的人就受到了蒙蔽,理解片面了,当时是有些狂热了。”
姜荷说:“是不是狂热到每个人都做好了出轨的准备,压根就没打算和自己的老婆生孩子,对吧?”
姜锋没有回答她,接着说:“我能说的也只能到这,这个问题上我和你爸的权力是一样的,只能到这。”
“楼爸爸还说了,你们的试验是一个神秘机构主持的,这个所谓思想遗传试验停了以后,你们开始了一个更大的试验,而且延续到现在。”姜荷妄图吸引姜锋继续说下去。
姜锋说:“他说的没错,的确有更大的试验。实际上你楼爸爸在这个问题上一直有误解,并不存在单独的思想遗传试验,他一直以为有那么个试验,我也一直不忍心彻底拆穿。我们的试验贯穿始终只有一个,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明确的,我现在可以承认,这是一个针对下一代的试验,我们自己本身只是试验材料而已。”
我忍不住心疼父亲:“不懂技术真的吃亏。”看来父亲出轨都是有目的的,这不是工伤问题,是智商问题。
姜荷突然说:“思想遗传试验肯定是存在的,只要不通过生育,通过克隆技术,就可以绕过大部分伦理问题。”
“哦?”姜锋饶有兴趣地看着姜荷:“如果存在,那么楼爸爸死了我们克隆一个不就好了,你们两个结婚后可以领养自己的爸爸,然后有什么疑问直接去问他不就好了?”
姜荷脸拉下来:“你不觉得自己的幽默水平低下?”
我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刚才姜爸爸说这是个针对下一代的试验,会不会是试验结果是我们下一代有思想遗传功能?”
姜锋又看着我:“哦?自己的孩子能思想遗传,那和我刚才说的你爸爸会思想遗传的弊端有什么不同?”
我脑子里嗡嗡响:“遗传是依赖基因的,思想遗传一样是通过基因。你们无法修改自己的基因记忆功能,也不能增加自己基因数量,但是你们可以改变下一代的。你刚才说了,你们自己只是试验材料。”
姜锋很意外:“哦?”
姜荷也突然明白了:“所以我们的基因数量变得很多,你虽然撒了很多谎,但是为了显得谎言可信,毕竟还是掺了一些真话在里面增加可信度。”
姜锋左右看着我们,然后指着我说:“你刚才又叫我姜爸爸了,这样不对。”
他从茶几下面拿出一个文件夹,放在茶几上,然后对我说:“听起来有那么点意思,但是做这样的试验有什么用呢?你们连我的话都不听,谁肯投那么多钱培养两个不听话的孩子出来?试验毕竟要有目标和收益的。”
姜荷打断他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回答问题呢?”
姜锋怒喝:“你怎么这么没有礼貌,为什么这么盛气凌人?你就没学会心平气和讨论问题吗?”
我从未见过姜锋如此失态,一时大家都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我说:“你不能这么怪小荷,她是您女儿,但毕竟也是个女人,我们既然生而为人一世,就有权利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庸庸碌碌生儿育女,这个要求不算过分。”
姜荷也说:“你把我们的基因改得乱七八糟,有真诚解释过么?都是拿谎言不停糊弄我们。你不告诉我们试验目的,我们当然不知道什么目标和收益。”
姜锋指着茶几上的文件夹:“签了字,我就都告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