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当负责调查奥斯维辛学院的专员们再度打着哈欠,左摇右晃地往校园里闯时,他们发现自己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麻烦。
不同于前些日子三三两两阻挠他们的学生,这一次迎接他们的是由学生和教师组成的三层人墙,整整齐齐排成三道优美的弧线。
“这是要干什么!”专员面面相觑。
然而没人回答他们的疑问,在场师生只是沉默着示威,甚至都没有正眼看那几个专员。
即便如此,他们仍然小心翼翼地散开了队列,把通往校门边缘的缝隙都看管起来,以防有哪个心急的专员偷偷溜进去。
奥利维尔站在队伍中央,默不作声地回忆着先前预演的计划。
整个抗议活动的基准都是建立在这些调查专员碍于情面,不会对师生们擅自出手,也就是说他们的人身安全不会受到炼金术级别的威胁。
其次,学生会预先从奥斯维辛院长那里得到消息,确认这些专员对学院的调查仅仅是借题发挥,种种借口的源头都是伊芙引起的图书馆失踪事件。
这就让奥斯维辛学院在反击非法调查的层面占据了主动权——既然没有官方颁布的搜查令,那么无论是排查入侵隐患还是加强安保措施,这些名头都不适用于现在发生的抗议主题,“专员的非法调查影响了正常的教学秩序”。
本来按照奥利维尔得理不饶人的性格,会组织师生做些更过火的捣乱行为,比如把专员反锁在单独的小房间里,或是做些针对他们的恶作剧。
但罗杰特深知这所学院里有些什么,他可不敢保证奥利维尔口中的那些“小房间”在十年前真的有那么普通,万一鲍利舅舅把手稿藏在里面被找出来……
且不说法扬斯院长要怎么应付来自管理委员会的压力,光是罗杰特就要为一份得而复失的手稿扼腕叹息。
“以防万一,我还是拜托薛定谔教授做了一些防护措施。”
奥利维尔看似是在叮嘱身旁的卢比奥和艾米莉亚,实际上倒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卢比奥·普朗克自然也看得出学生会长的忧虑,他仿佛给自己打气一般笑笑说:“没关系,我们人多,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显然,单凭这几个专员并不能对这么多师生动武,他们好歹也有些自知之明,明白硬碰硬没有好结果。
但在必要的时候,耍耍嘴皮子也是无伤大雅的尝试。
口才是在任何时代都必不可少的技能,其中包罗万象的变化可以在转瞬之间扭转两方的形势。
但前提是,运用口才的人必须要熟练掌握劝说、恫吓、虚张声势、借题发挥等等重要的技巧,才会有之后用话术引导对方行动的好事。
“你们胆敢阻拦我们管理委员会进去调查?是不是不知道我们的厉害啊?”
像这样就是典型的错误示范。
“等我们和上面报告之后,你们这些人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毫无根据的虚张声势只会让你看起来更可笑。
“大家先冷静一下,心平气和地坐在会议室里商量一下不好吗?”
目的导向太过明确,会被人一眼就看穿想法的哦。
“……从刚才开始你就在旁边接话,好烦啊。”一位专员终于忍无可忍,瞪着在一边袖手旁观的法扬斯·奥斯维辛说道。
法扬斯院长则是不紧不慢地微笑应对:“不好意思,这是我身为商人的一点点职业病,看到别人不成样子地使用话术,总会不自觉的想点评一番。”
好在专员当中也有沉着冷静的人,一位面色稍显年长的站出来和法扬斯攀谈:“院长先生,您还是先解释一下这些师生在做什么吧。”
“如你所见,他们在表达自己的不满,显然是冲着你们来的。”
“可是现在已经到上课的时间了,他们不应该坐在教室里,感受炼金术的伟大和知识的芳香吗?”
还没等法扬斯院长说话,一个更加刻板冰冷的女声率先反驳道:“委员会严重扰乱了学院正常的秩序,为此我们已经停课两周了。”
“你看,已经没有什么课值得去上了。”法扬斯挑挑眉毛俏皮地讽刺着,说罢他笑眯眯地转向方才说话的瑞秋·普朗克。
“没想到是你在背后帮了我一把,真是非常感谢。”
“院长先生,请不要误会。”瑞秋推了推眼镜说:“我只是在正常汇报教学工作的安排而已,并没有主观或客观地参与到这次抗议活动当中。”
真是不坦诚啊,奥利维尔和她的学生会成员在队伍里偷笑——这位副院长分明是在报名的人群散尽之后,把一张早已填好的申请表交给奥利维尔过目。
随后,这位不苟言笑的副院长毫不避讳地把所有的报名表都揽进了自己怀里,对奥利维尔点点头说:“你明白的吧?”
“谢谢您的慷慨相助。”奥利维尔笑了笑,站起身给她鞠了一躬。
这位副院长不会把自己对学生的保护摆在明面上,而是更喜欢在背后给这些棘手的事情做出实质性的支持。
比如说销毁可能给管理委员会留下口实的证物,以及提供学院课程调整的计划书。
“大家以后都应该学习瑞秋副院长这种不支持也不反对的态度,明白了吗?”法扬斯一边赞许地点着头,一边对委员会的专员们说:“我也是类似的意见,主观上和客观上,我都不支持但也不反对这次师生们自发的活动。”
这些专员没想到奥斯维辛学院的家伙一个比一个难搞,看起来这是一个早有预谋的计划,专门为了把他们挡在校园之外。
“法扬斯·奥斯维辛,你的演技显然不如你的话术高超啊。”
然而就在专员一筹莫展之际,他们重要的援兵恰到好处地来了。
说话的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性,花白的头发仍然顽强地捍卫着开始消退的发际线,锐利的目光却投射出远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英气,配上冷峻的面庞,被簇拥在八个穿着黑西服的专员当中,他像极了一头威严的雪山雕。
法扬斯院长很熟悉来人的声音,亚瑟·玻尔委员,是管理委员会的核心官员之一,代表了玻尔家族的利益。
通常来说,有他的弟弟查尔斯·玻尔坐镇奥斯维辛学院,这位委员会的大人物是不会轻易来找麻烦的。
除非,有什么比他弟弟在学院的前程更重要的东西。
“是什么事惊动了您这位委员来我们这个小学校视察呢?”法扬斯知道对方是来兴师问罪的,立刻换上一副笑脸迎接他的到来。
“十年前那次我也来过,今天当然是为了同样的事。”亚瑟对法扬斯的客套话很不耐烦,“我就直说了,福尔哈德·诺贝尔,出列。”
那个热衷于爆炸的炸弹狂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还以为是自己在学园祭上的表现终于得到了管理委员会的青睐,没等院长替他撒谎,就兴冲冲地站了出来。
“……他出了什么事?”法扬斯只得硬着头皮问,可他心里已然明白七八分了。
亚瑟眼皮都不抬,一挥手示意左右的专员把诺贝尔抓起来,淡然解释道:“没什么,只是炸了南丁格尔研究所罢了。”
“啊?!”
众人的惊叹并没有在亚瑟·玻尔的语气中掀起波澜,他依旧慢条斯理地说:“这只是很小的麻烦,和十年前的那次相比算不上什么大案子。”
在场的学徒们尚且不论,他们大多都不清楚十年前发生过什么,可包括法扬斯在内的一众老师,却纷纷面色大变。
“那次只是偶然,我相信这次也一样。”法扬斯院长面沉似水,但还是对惊慌失措的诺贝尔露出一个微笑说:“别担心,我会救你出来的。”
“慢着!”
“等等!”
又是两个年轻气盛的声音从慌乱嘈杂的队伍里窜了出来,法扬斯一脸“怎么这时候还有人给我添乱”的表情看过去,差点没把他气得当场不省人事——
罗杰特和卢比奥一左一右站在队伍前面,一种名为愚蠢的勇气迫使他们站出来,直面有备而来的管理委员会。
“好啊,这种勇气真是令人感动。”亚瑟·玻尔皮笑肉不笑地拍拍手,示意手下说:“把他俩也一起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