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免费的午餐,想要得到一些那么就势必要付出一些,而这二者之间的权衡一直是所有人乃至所有生命个体需要考虑的东西。
魔法师日复一日地背诵原典、解读咒语,战士不分寒暑地锻造身心、磨练技艺,艺术家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为了画好一个圆而勾出一万颗鸡蛋,旅行者走遍万水千山,那些通往绝景的道路上都被他们满是水泡的脚板踩过。
如果说某样东西能够使人突然得到尚不属于自己的力量,那么这份力量无疑是有害的,或者会使人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
半兽人拥有无与伦比的肉体强度,作为代价它们与魔法永世无缘,但他们依然不满足,觉得自己还是弱小,于是他们一直在研究如何获取更强大的力量。
据传半兽人是自然之神的后裔,自然之神的子女们都是奔跑在荒野中的野兽,这份高贵的血统就是他们强悍力量的来源,血统纯度越高,那么能够发挥的实力就越强,但血统往往在他们出生的时候就决定好了。
半兽人是为战斗而生的种族,他们绝对无法容忍自己止步不前,当战斗技巧到达瓶颈,再想突破自我便只能打血统的主意了,巫医们把手伸向了禁忌之门,他们为族人献上了名为“血迹”的秘法。
通过这种危险的秘法,半兽人们得以通过自己的意志强行提升血统纯度,使自己身体中“兽”的那一部分占据主导,从而获得远超常态的力量。
这份力量无疑是巨大的,但它也是危险而不可控的,每次使用“血继”,他们的兽血就会浓郁一分,这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也是悲惨结局的象征,一旦体内的兽血纯度超过临界点,他们便会成为“它们”。
无论是多么高贵的王族,他们的血统纯度都不会超过百分之四十,一旦跨越了这条线,半兽人的“智慧之火”就会熄灭,他们就会变回他们的先祖——那些凶狠暴虐的野兽。
在与人类的战争中,无数优秀的战士选择了一次次地使用“血继”,他们惊叹自己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变强,并也曾自信满满地认为自己能够驾驭这股力量,但他们最终无一例外地变成了野兽,死于战场或被自己族人捕杀。
在“血继”状态下,半兽人是无敌的杀神,一旦这个状态结束,他们就会陷入虚弱之中,他们将会与自己心中的杀戮欲望进行斗争,意志薄弱者将会屈服于兽血,就此成为野兽,只有那些意志坚定者才会再次苏醒,吸收那份刚刚获得的危险力量。
巫医们会用秘术来帮助半兽人战士,而脱离族群的半兽人就只能完全依靠自己了,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会杀死任何靠近自己的生物。
阿修罗在无意识状态下杀死了靠近自己的工作人员,此刻新鲜血液的味道正不断地冲击着他的理智,最终对杀戮的渴望占据了他的大脑,他跌跌撞撞地走着,如同一只提线木偶,但这只木偶却是一只会杀人的木偶。
十二个面无血色的工作人员缩在一起,他们背后就是铁栅栏,那扇他们出入了无数次的门此刻却紧紧闭着,他们中最大的有四十几岁,是两个孩子的父亲,而最年轻的甚至还未成年,此刻他们挤在一起,看起来就像一对父子。
“开门……开门啊!”有人嚎哭了起来,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在老家还有相好的姑娘,她说愿意等他赚到钱回来娶自己,现在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姑娘也要变成别人的了,他忍不住哭了起来。
这个哭泣的男人曾经在他们中吹牛说自己猎杀过巨蜥,现在却第一个吓破了胆,没有人嘲笑他,因为又有人哭了起来,他们不是斗士,也不是士兵,他们自夸的勇武在真正的死亡面前一文不值,他们手中甚至没有武器,而家中却有等他们的人。
坐在看台上的观众们朝他们大喊着,把金币砸向他们藏身的小小角落,有心肠软的女士于心不忍地拿真丝手帕擦了擦眼角。
阿修罗茫然地走在斗兽场中,时不时拿鼻子嗅来嗅去,看起来真的就像一只野兽一般,但他迟迟没能找到那十二个颤抖的男人那里,他真正的意识正在脑海中与杀戮欲望对抗,此刻支配他身体的只是本能罢了。
观众们显然对此感到很不满意,后面还有几场比斗呢,他们可不想看一只瞎眼狼在斗兽场里闲逛半个小时。
主持人适时地出现,他大笑着允诺一定会让观众们满意,一头绿毛在灯光下格外引人注目。
主持人打个清脆的响指,两只铁桶从后场飞向前来,漂浮在他的身侧,“这里面的东西应该会让我们的阿修罗满意。”
只见他一指下方,铁桶随之飞下,那是两桶鲜血,红的刺眼,铁桶倾斜,一道伤痕出现在了黄土之中,连接着阿修罗和那扇栅栏。
“是人血。”鲁伯特忍不住说道,他虽然闻不到那么远,但他知道半兽人中意什么。
“还是刚接的。”老板补充道。
阿修罗扑倒在地,拿额头去蹭地上的鲜血,他一路匍匐着前进,朝向栅栏的方向。
男人们已经迈不动脚了,他们的腿一直在抖,他们的牙咯咯作响,他们不是不想和半兽人去拼命,好死得体面,但他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那道红色如同一枚钉子把他们钉死在了这里。
浑身血腥味道的半兽人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他们已经能够听见阿修罗那粗重的喘息声,那是死神的召唤,不可抗拒。
“我我我我……”站在最前的男人哆哆嗦嗦道,他拼命地向往后挤,但后面的人也在拼命地抵着他,他双脚一软瘫坐在了地上,坐在了血中,坐湿了自己裤子。
阿修罗两只手抱着脑袋,似乎陷入了极大的痛苦之中,但没有人认为他们有可趁之机:即使逃了,又能逃到哪去呢?所有的门都关着。
突然阿修罗大吼了起来,在他抬头的刹那,令人心悸的红色一闪而过,他整个身体腾空,如同恶狼捕食般扑向了这些人。
“神啊……”他们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自己被撕碎。
但他们并未感受到疼痛。
“我已经死了吗?”
“那为什么我还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
男人们睁开了双眼,半兽人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中,身后的栅栏穿来咯吱的惨叫声,他们迟疑着转过身去。
阿修罗正趴在铁栅栏上方,就像一只趴在蛛网上的狼蛛,他双手死死地握住两根铁栏,那两根粗壮的铁栏在惨叫中变形,一个缺口出现在了栅栏上。
“走!”阿修罗把整座由生铁铸就的大门撕成了两半,他扭头朝呆滞的男人们吼道。
反应过来这一切的男人们脱力倒在原地,由死而生的巨大转折让他们失去了最后一丝站立的力气,但他们马上开始挣扎着爬向外面。
阿修罗倚在墙边,眼中的红芒已经褪去,看台上喷着口水骂骂咧咧的观众在他眼中慢慢变得模糊起来,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倦意,他现在只想躺下好好睡一觉。
“谢谢!”男人们在栅栏外朝他喊道,他们站在门口没有离去,他们还得继续工作,家里人需要钱,而这份工作薪水很多。
他们都没得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