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车子停在了一座古色的建筑物前面。这个建筑物像是中式别墅，很有中国古典小说里所描绘的钟鸣鼎盛之家的味道。底色是黑白水墨色，其中有绿竹与红叶镶嵌。顾时想起小时候也逛过苏锡常一带的园林，见识过不少自然与人工的景观，现在想想，已经美化了的记忆风景貌似都不如这里有趣。
“这是久仕馆吗？”下车的时候，顾时问了一句。
“久仕馆其实只是其中一间，这里啊，是管理局主人的住处。”
“我算是第n代管家了，我的地址叫久仕馆。上一任管家是苏先生，苏久。再上一任是虞渊。再上面的话……我就记不得了。”
“管家，很多代？！”顾时脱口而出，不过说完之后自己都感觉好笑。
“这是个管理局，它的主人是白泽。”久仕老管家说道，“他是万物之首。”
“不久的将来，我也得退休了……”
走到门前，久仕习惯性的摸了摸门再推门进去，顾时注意到这个动作的同时，也发现门上一个若隐若现的狮子图案。
“久仕馆这个建筑，不要随便触碰。”
“哦……”
刚进去就是一个大厅，陈列着一些古物，其中包括各种妖怪的画像。除了鸟山石燕等日本画师画的图像，更多的是中国《山海经》里面的妖怪图，像山神，峦鸟，朱厌等。
“管家，这个小女孩是谁？”顾时指着一张图问，不知是哪里来的兴趣，他挺想知道这个扎着一个短短的小辫子的可爱小鬼的故事。
“小女孩？”久仕笑了笑，花白的胡子翘了起来，“这是山神之一啊。”
“你认为他是女孩？”
接下来的一句让顾时有点无语。
“好吧……我再看看。”
顾时的内心戏：是那孩子太秀气了还是自己的问题呢，平时也没看什么女装啊……
“海内美人图，原名叫女官图。”当顾时和久仕走到那张美女图前面的时候，久仕突然开口了。
“她就是古国的殉葬品，苏先生的恋人吗？”顾时问道。
久仕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理了下图的一角。历经多年，没有灵气的图卷早就开始风化腐蚀了，它们又无法保存在别的博物馆，一出久仕馆就会魂飞魄散似的立即逝去。
“没有灵气的画作会渐渐消失，但是死生得愿者，一般不会在世上保留一丝灵魂，除非是那些不肯走的怨灵。所以，苏先生和这位女官的图纸近几年几近风化。”
“未来或许就无法看到这幅图的原貌了。”
走过了宽敞的大厅，顾时随着久仕转入左边的房间。这里的长廊都挂着一幅幅相似的图画，就像历代帝王图一样。人物的穿着和表情各不相同，但从中流露出的情绪却是一样的。其中一幅图上有一个穿着类似海派西装的男子，尽管头发已经花白，整体还是透出一股精气神。他手执画笔，笔尖滴下一滴浓墨。
“这是苏先生年轻时候的样子。”久仕介绍道，“至于图上的他为什么不是老了的样子嘛……这得问那个美人了。”
说完这句话，久仕捋了一下自己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子，仿佛没反应过来似的。感觉像丢了脸一样，他微微挑了挑眉毛，墨黑色的眼睛比严肃的时候还要有神。
“再右转。”久仕不知什么时候变出了一根棕红色的拐杖，点着地抬着头走了，并示意顾时跟上来。
再进去的这间房间就像是密室了，至少也是较为重要的房间。里面的陈设很简单，色调都是淡淡的米色，图纸之类的都发黄了。
久仕将拐杖靠在一边放好，领着顾时走到最中央那个大柜子边上，从中取出一卷暗黄色的纸张。
“好像羊皮纸啊……”顾时感叹道。
“看好了，南山，西山，北山，东山，海内，海外。”
“还有大荒。”
这些山各有联系，海内外层层包围。经过久仕一触碰，本来发黄的纸张顿时有点黄绿色出现，像是春天草地上长起来的嫩芽的颜色，还在闪着微弱的光。顾时感觉这个地图很熟悉，仿佛是某张地图的复刻版。
“好像十区，十二区也在里面。”顾时意识到哪里不太对劲了，“这不是各区的地图吗？！啊，几乎完全相同！”
“《山海经》有海外经和海内经，山经又分为南，西，北，东，中这五个山系，这里面很复杂。”久仕说道。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就是在这里面？”顾时瞪大了眼睛，感觉穿越到了异世界。
“哪里的事，你再好好想想。”久仕敲了一下他的头，“你看啊，招摇山，堂亭山，这些地点哪里是你们那种现代区域能承受的。”
“看看葱聋和猛豹他们分布的位置。”
顾时默默的点了点头。
“某人曾预言过，鬼物纵横的时代会开始，如今临近白热化了。你是人类，对这个自然不会很敏感，而那些阴阳师，牧师之类的就有的忙了。”
“我记得管理你们区的应该是青面吧”
久仕边说边从一旁满是书籍的柜子里取出一本，翻到十二区的那一块。管理者那边赫然印着一个类似无脸男的人物，他叫青面，名字有点怪。顾时记得他就是第一天去颜语奶茶铺吓到自己的人，还把他错认成cosplay无脸男的宅男。隔壁一个柜子里放着本记录筑族的书，顾时在里面找到了颜语的画像，他觉得里面的颜语和现在完全是两个人。那上面写着：秦氏大小姐。
“颜语居然是大小姐……”
“当今的鬼怪有自然妖怪，传承妖怪和创作妖怪。自然妖怪也包括变异种类的，传承妖怪几乎销声匿迹，要有也是后来的小妖怪模仿或假扮的，而且大多还是传说，不可信。创作妖怪就是人为形成的。”
听了久仕的解释，顾时想到了前些日子碰到的大橘，那应该是变异的一种吧。
“人为能够创作妖怪？”顾时脑子里有个大问号，他想起动漫《夏目友人帐》，如果里面的妖怪变成真的，那大概就是创作妖怪的样子了吧。
“捉妖局和妖怪界争抢的老木柜里面就有很多创作妖怪，以前有个家族就擅长创作妖怪。他们也是画师家族，画笔成生。”久仕拍了拍顾时，“依我看，你也有这个潜力。不过后来他们创作的东西将自己销毁了，如果你真的可以，切勿滥用自己的能力。”
顾时翻阅着久仕指定的那些书籍，无意去用心看。久仕在距离他两个柜子那么远的地方整理着东西，顾时突然感觉这个管家没有那么简单，也不是可亲的老爷爷类型的。此刻油然而生的距离感，他也不清楚是从哪里来的。
“我一直不喜欢我的名字。久仕，永久的仕途，这也是我最讨厌的，所以我必须出来闯。好在我真心喜欢画画。现在人老啦，拿起画笔享享清闲也不错。”
当顾时注意到那片洒满阳光的窗口上随意放置的一幅画时，久仕说了这句话。那幅画上有大片金黄色的麦田，远景是一些抽象的房屋，有人穿梭其间，意境优美。
大概是老先生的家乡回忆吧。顾时心里想。
驱车离开久仕馆的途中，久仕又说起了与苏久有关的过往。
“苏先生说，他碰到的那个迟宴虽然还有虞渊的容貌，但他早就不是以虞渊的身份存在了。画廊被破坏那日，烛台又逆转了时光，他老了二十岁。”
“我也老了二十岁，从年少到年老，一下子的事情。”
“先生，有一点我不是很明白，那个老木柜从何而来，它仅仅是锁住妖怪的作用吗？”顾时想起了这个问题。
“有些妖怪天生就该被囚禁起来，换一种说法就是生于斯长于斯，一旦离开那儿就会出来兴风作浪。要它们回到老木柜里面，只不过是回家罢了。老木柜是在某个时间点被人开启的，至于是蓄意还是其他原因，这我不知道。”
“但是呢，现在老木柜的作用，还可以是收新的妖怪。”
说话途中，车子经过一个小城。小城的主街上有个建筑风格古典的高中，看上去像贵族中学。久仕经过这里的时候放慢了速度，似乎在等着什么。很快里面就有几个学生出来，一阵惊讶的样子，接着对车子里面的久仕挥挥手。
“京仕中学的前身是京仕外文学堂。”
“我当过这个高中的校长，也干过其他的，很多都记不得了。我那段时间碰到的人类，比现在碰到的大部分要真诚得多。”
“虽然中间少了二十年，不过你的人生还是挺精彩的。”顾时说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他觉得久仕当真活出了自己的样子。一下子从青年毫无过渡的到老年，怪不得初见这管家，还是感觉他身上年轻人的气质呢。
“也是吧。对了，捉妖局不会这么快就结束行动，但是因为种种原因，近期会停滞下来，所以你们还是有时间去找好藏身之处以及想办法和他们对抗或者谈判讲和的。”
“十二区引线街是么，我就送你到这里了。”
入夜。久仕馆。
窗口忽然飞过一只深红色的鸟，头上有一撮豌豆黄似的凸起，它叽叽喳喳地和久仕汇报着什么东西。
“管家管家，捉妖局最近成立了妖怪学，正在向学员大量普及妖怪分布。”
#####作者君喜欢日式妖怪文化，但更喜欢中国的妖怪传说故事。在下觉得有几本书可以推荐：《百鬼夜行》、《山海经》、《子不语》、《阅微草堂笔记》，动漫《暗芝居》和小短片《怪谈新耳袋》《世界奇妙物语》个人感觉也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