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感觉怎么样？”
姬子一边喂着食物，一边照例询问安琪的身体情况。
安琪轻轻点了下头。
“已经快好了，都不疼了。”
“那就好。”
姬子真心地笑了笑，即便这些天忙得昏天黑地，那妆容都难以遮掩的黑眼圈，好像都因此消失不见了。
圣芙蕾雅这次主力尽出，虽然在安琪的暗中照拂下没有阵亡，但也伤得七七八八，学院和支部的正常运行就全落在了姬子这个二把手兼大管家的身上。再加上休伯利安号近乎全毁，各种工作根本没完没了。
但真正难的地方不是工作，而是知晓真相却不得不掩盖真相，是那种钝刀子割肉一样的愧疚与心疼。
“快点好起来吧，我还等着你回家做饭呢。”
“嗯。”
姬子心中压着沉重的负担，安琪有心开解，但此种局面即使是系铃人也不知如何解铃了。双方都有顾忌，能说的话自然也不多。
所以，很快姬子就离开了。
安琪身子往后面一靠，沉默无口的表情，却隐约透出几分郁郁不乐。
这时，旁边一个被忽略已久的白毛团子，一手挠着屁股，一手拿着苹果，嘴唇一张一碰，发出了清脆的话音：
“怎么了，是觉得大家都对你太小心翼翼了吗？”
“……”
“那也没办法啊，这不是都怕刺激到你吗？”
“你就不怕刺激到我了？”
安琪面无表情地扭头，见琪亚娜咔嚓咔嚓地啃着姬子拿来慰问她的新鲜苹果，能嗅到清甜的果香。
琪亚娜鼓着腮帮子咀嚼着，没心没肺地笑道：
“你隔三差五就说什么我身上的问题超级严重之类的，你都不怕刺激我了，我还怕什么？”
这就是共享秘密所带来的余裕。
既然大家都有问题，半斤八两，那自然能少很多顾忌。
再者说，琪亚娜也并非长空市的责任者，她的心理负担确实是所有人中最轻的。
安琪木着脸，一字一顿地对琪亚娜评价道：
“狼心狗肺。”
“喂！这么说我就过分了啊！我可是牺牲了宝贵的假期时间来这里陪你的！”
琪亚娜随手把果核丢垃圾桶里，一脸不忿。
安琪看了一眼已经装满果核果皮、瓜子皮和各种零食包装袋的垃圾桶，又把目光移向床边，看到放在床边的运行中的游戏掌机，然后木然道：
“你确定是过来陪我，而不是找一个没人会说你的地方堕落放纵？”
“你就说我有没有陪你吧？”
琪亚娜嘿嘿一笑，顺手又抄起一颗苹果，咔嚓咔嚓地嚼了起来。
安琪叹了口气。
有点怀疑之前那么用心安慰她的那个小天使，是不是她的幻觉了。
安琪没管吃完苹果又开始打游戏的琪亚娜，只是仰头看天花板，想着尽快结束这阵僵局，不然大家不好受，她也不好受。
‘只是现在做什么都不好使，谁能信我其实早就报过仇，走出来了？这也没法解释啊。’
‘既然如此，那就什么都不做好了！’
‘你是说？’
‘空窗期，冷静期，先隔开距离，让所有人都好好调整一下思路和情绪。’
‘就是说我先离开一趟？’
安琪琢磨着这个思路。
发现好像确实是个好主意，总比一直呆坐着跟大家尴尬相处强。
思索之中，安琪缓缓将目光移到专心游戏的琪亚娜身上。
“嗯？干什么？你也想玩吗？”
“不。我只是想提醒你，今晚早点睡。”
“啊？”
“早点睡就是了。”
安琪嘴角微微翘起，声音也柔和了下来，甚至用慈祥的目光看着琪亚娜。
琪亚娜突然一阵鸡皮疙瘩起来，狐疑地看向安琪。
“我才不要，难得的假期我要玩到凌晨！还有你是不是想坑我？”
安琪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无视了琪亚娜的怀疑，而是温声细语地问道：
“那你还吃苹果吗？我去削几个。”
“当然要吃！”
琪亚娜果断点头，看着安琪起身走向盥洗室。半响，她没发现什么异常，于是挠挠头后继续噼里啪啦地打起了游戏。
“来，苹果。”
“哦，喂我一下，现在手没空。”
“真拿你没办法。”
“嗯姆！甜甜的，真好……”
咚！昏迷倒地的声音。
这，就是琪亚娜对这一天最后的记忆了。
……
姬子在下班点差不多的时间来到病房。
然而已是人去楼空。
愣了一阵后，她来到床边，拾起了一张字体草率的字条，愈加一脸懵逼。
半响，她仿佛是明白了什么，筋疲力尽地坐到了床上，发出一阵无奈又苦涩的轻笑。
“傻丫头。”
姬子低语一声，给之后可能来探望的其她人留了纸条，然后去往德丽莎的办公室。
彼时的德丽莎正在对着电脑屏幕，睡眠不足的小脸上带着极其凝重的沉思表情。
“居然没有趁我不在偷看漫画？”
“少污蔑本学园长啊！本学园长才不是那种人！”
德丽莎惯例反驳了一句，以为姬子是有新的文件要她批复，却没想到对方交过来一张纸条。
【给姬子老师和大姨妈和大家：我是琪亚娜，我带安琪出去玩了，请假天数不定。就这样，拜拜~】
“什么玩意儿？”
加班加到脑子有点迷糊的德丽莎，精致可爱的小脸上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
姬子微微一笑。
“是安琪模仿琪亚娜的字迹。”
“哈？”
“来的路上查过了，已经飞走了，追不到了。”
“哈？？？”
德丽莎挠着头发，怎么想也没想明白怎么会出这种事情。
姬子软绵绵地坐到沙发上，疲惫地闭上眼睛，怅然道：
“那孩子是想出去散散心，恐怕也是想给我们一段时间，好让我们冷静下来，平复心情。”
“这我倒是能理解，问题是她带着我大侄女干嘛？”
“也许是因为她们平时玩得比较好，又或者……因为只有琪亚娜，对长空市的事情没有责任吧。”
德丽莎瞳孔一缩。
一阵屏息后，她放下纸条，有些暴躁地踢了一下桌脚。
“猜来猜去的最烦了！我都想全部告诉她得了！”
“我也想过，真的，我也想过，不止一次。”
“姬子……”
“但是不能。先不说我是芽衣和布洛妮娅的老师，即使不考虑她们的立场的——把原本温暖的校园，粗暴地撕开，变成另一种模样和感受，那孩子真的承受得了吗？德丽莎，每每想到这种未来，我都觉得恐惧。”
这应该是共事以来，姬子第一次对德丽莎说恐惧。
不仅德丽莎愕然，连姬子自己都觉得奇妙。
自从女武神冲锋队在西伯利亚全军覆灭后，作为最后的火种，姬子以为她已经什么都不怕了，就算赴死也只是终于追上了拉格纳队长的脚步而已。
姬子回忆起了昔日队长和队员的种种。
德丽莎在她的失神中，不知何时坐到了她的身边。
“安琪的a级晋升令。”
“……你签字了？”
姬子拿着各项手续证明均已完备的证书，猛然坐直了起来。
德丽莎点了点头。
“不然呢？两次东海战役，一次是蚩尤，一次是天火，都不逊色于当年的空之律者战争，而安琪都有着极其亮眼的表现。尤其是这一次，静谧宝石的寻回无论如何也绕不开她拼命纠缠住天火的行动。再加上她之前陆续完成的几次高评价任务，如此实力，如此履历，我拿什么理由再压着她？”
“那倒也是。”
姬子苦笑一声。
她也是资深a级女武神了，但她晋升之前的任务经历，全部加起来也比不上任何一次东海战役的含金量。
倒不如说，安琪这种履历，用来晋升s级都够格了。想想看，丽塔能做到她那样的事情吗？
无论从什么方面讲，安琪都不应该继续停留在b级了。
“原则上，我通过之后，最迟一个月内必须录入天命内网并进行公示。”
“也就是说，我们要准备好面对一切了。”
“去告诉芽衣和布洛妮娅吧……顺便也向符华解释一下，她毕竟是安琪的师父，说不定能帮上一些忙。完事了给自己调休几天，咱们的人大多都养好伤势重新上岗了，这两天用不到你，本学园长的办公室也不欢迎你！走好不送！”
德丽莎将姬子推出了门外。
之后，靠在关闭的门板上，德丽莎缓缓地坐到地上，幽幽一叹。
“塞西莉亚，这种事情，我实在是毫无办法啊。如果是你的话，会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