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她在乎,可实际上,她并不在乎有没有云玺之这个生父。
但是,要说不在乎,却还真有那么一丝的心酸。
这就是人性的矛盾。
没人生来就是冷酷无情,能做到杀伐决断毫不拖泥带水。
安瑶细细打量着云玺之,他今年也有五十好几岁了,眼角也有些笑纹,可看起来却像四十岁的人,添了一种沉稳的魅力,头发浓密乌黑,打理得很光亮,一双眸子在略显暗淡的长廊中熠熠生辉,璀璨如钻,让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云玺之!”安瑶轻轻一笑,呢喃化成叹息,咽在嘴里。
云家人,真是阴魂不散。
去地下文物拍卖能遇到云天翔。
参加贵族圈子的聚会,也能碰到云蜜儿。
现在,一起出来吃饭,居然还能撞见云家现在身份最高的人!
是巧合?还是上天的意思?
越是不想见的人,越是能碰到?
对方显然也发现了慕容霸天一行人,这两名青年的身份都不容小觑,云玺之停住脚步,含笑着打招呼:“霸天,云峰,你们也来了?”眼光掠过安瑶的俏脸,她就是最近传得沸沸扬扬,说是霍小玉的女儿吧?没想到都这么大了。
说起霍小玉,云玺之心里也是有遗憾的。
他没想过要和霍小玉离婚,毕竟两人志同道合,而且门当户对,是一段完美的婚姻。
只是云家代代单传,云天翔是自己的儿子,万万不能放弃。
他迟疑,也只是想最后能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但是没有想到霍小玉竟如此刚烈,在母亲的施压下直接离婚。
在现在这个时代,离婚尚且是一件丑事,何况当时正处于一个纷乱而又让人小心翼翼的年代?谁都不想让人非议。可这件事却闹得很大,离婚后,他的事业也受到了冲击,差点一蹶不振,一直等到七六年才重新起复,娶了肖萍,生了云蜜儿。
这件事,让他也有些怨恨霍小玉,如果当初她能体贴一点,理解一点,让霍家云家一起压下这件事,恐怕现在他的地位早就和霍振国并驾齐驱了,根本不用竞争什么外交部部长。
要是知道云玺之现在的想法,霍家人和安瑶绝对能气死。
好冠冕堂皇的理由啊!
自己做的孽,却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最无辜的霍小玉身上!
“云叔叔,好久没见了,今年过年,没见到您去给爷爷奶奶请安呢!”慕容霸天一向冷淡,因此接人待物的责任也都推到霍云峰头上了,说话虽然简单,语气隐隐的却含着一丝讥讽,八成是因为安瑶的出现,所以云玺之不好意思上门,生怕这件事情被翻出来。
云玺之脸色不变,淡然而笑:“最近事务多,天天开会,竟忙得分身乏术,本来打算明日去给两位老爷子请安的,没想到今天倒先遇到你了。”
转脸对慕容霸天神色和蔼地道:“听说前些日子你遇到了伏击,有没有受伤?我看你还是走政界平安一些。”慕容家庞大的人脉情报网不用在政治上,实在是太可惜了。
又含笑看向安瑶,柔和地道:“你就是云峰的表妹吧?你和你母亲长得很像。”
圆滑世故,八面玲珑。
简简单单几句话,悉数问到,仿佛瞬间拉近了距离。
慕容霸天冷淡,安瑶浅笑,却都不吱声,然而云玺之却没有半分尴尬的神情,唯有霍云峰道:“云叔叔,不好意思,我们小家伙饿了,就不打搅你们的正事了。”
“肚肚好饿饿,要吃鸭腿腿!”一听霍云峰提到自己,宝宝以行动来表示霍云峰没有撒谎,双手放在小肚子上,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逗笑了所有人,云玺之自然不会再打搅,忙带着众人离开。
本来有着同样血脉理应认识的亲生父女,就此擦肩而过。
安瑶并不觉得有什么难过,爸爸对她的慈祥和疼爱,是十个云玺之都比不上的。
他所给自己的,只是生物学上所说的一枚染色体而已。
云玺之对此一无所觉。
倒是他旁边的一个中年男子忍不住回头看了安瑶母子一眼,目光中透着疑惑之色。
“爹地,妈咪,我要吃鸭腿!”坐在芙蓉厢里,霍云峰点了菜,基本上算是全鸭宴了,鸭肝、鸭掌、鸭头、鸭胗、鸭架子汤以及片鸭等等,另外配了些清淡的菜肴,宝宝眼睛放光直指鸭腿,不住地吧唧着嘴巴。
“先吃这个。”安瑶拿着薄饼,卷了些葱、甜酱和鸭肉,喂宝宝吃。
鸭腿最肥,但葱和甜酱能消油腻,小孩子吃片鸭最合适了。
只要是肉,宝宝就喜欢,大眼弯成月牙儿似的。
吃饭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三大一小寂然用毕,霍云峰放下筷子,问道:“瑶瑶,你是怎么想的?”自从见到云玺之,安瑶一直都没说什么话,让他很担心。
这件事,他作为表哥,也实在是没有置喙的余地,只能安瑶自己解决。
认,或者不认,难过或者不伤心,他都是一无所知。
“没什么想法。虽然说宝宝的长相综合了上代或者隔代的优点,但连会馆里的调酒师能都看出来宝宝的眼睛和云蜜儿很像,他居然没有发现,你还指望我能有什么想法?我看,他连和他走在一起的那个人都不如。”至少安瑶回头时,看到了那个人眼里的疑惑。
亲生父女相见不相识,有所疑惑的却是外人,这是何等的讽刺。
霍云峰想了想,点头道:“说的也是,这样的人,认了干什么?”
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我接个电话。”霍云峰按了接听键,直接问道:“妈,打电话干什么?”
“你赶紧回来,也叫瑶瑶和云山一起回来,你大堂哥出事了!”周晴急得噼里啪啦一顿说,身处的环境似乎也非常嘈杂,隐约还能听到老太太的哭声。
霍云峰的大堂哥,自然是霍云擎。
一直在出任务,国家机密,很长时间没有回家,安瑶也没见过他,只听过他的威名。
一个身先士卒型的武警首领。
“妈,你别急,让奶奶别哭,大堂哥到底出什么事情了?”霍云峰脸色极为难看,立刻起身往外走,在他们这一代,最有出息的就是霍云擎了,先别说他四十岁就当上武警总部副司令员,就是性格上,也对弟弟们疼爱有加,很有长兄风范。
周晴这么焦急,老太太哭得这么厉害,显然出的不是一般的小事。
霍云峰没签单的时间,慕容霸天直接买单,安瑶也一脸焦急地跟了上去。
周晴在电话里哽咽着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霍云峰在人前不肯表现出来的眉头终于皱起来,霍云擎这次真的是有性命之危了,而且只有百分之二十的希望。
“三哥,大哥怎么了?”见霍云峰挂上电话,就要上车,安瑶急忙问道。
霍云峰来不及回答她,直接上车,咬牙道:“司机,去京城军区综合医院!”
“我的保镖在外面有车,坐那辆车。”慕容霸天直接拉着安瑶母子坐了另一辆车,这辆车居然打着警笛,霍云峰松了一口气,换车坐上,司机知道他们急着,问明去向,一踩油门,警笛长鸣,飞快上路,完全不用顾忌有没有红灯。
这司机的飙车技术不比保镖二号差,哪怕是蛇行,也开得飞速。
“大堂哥出任务中弹,五脏六腑有很多弹片,医生说,只有百分之二十的希望,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霍云峰紧皱着眉头,嘴里自言自语,却也是跟安瑶说的。
特种兵出任务,一向是危险中的危险,而且是国家机密中的机密。
武警本来是保卫中央内部安全的,但霍云擎正值青壮年,又是特种兵出身,在两个月前,国家不信任其他人的情况下,他自请执行,没想到,任务达成了,人却受了重伤,现在正在京城军区综合医院抢救。弹片入体,在重要部位的话,极难取出来。
慕容霸天的子弹也有好几年了,但到现在却一直都没有取出来,极为麻烦。
虽然他现在好像没事人一样,但知情者都明白,说不准什么时候,他的生命就会消失。
一声刹车响,司机到达了目的地。
霍云峰二话不说,开门下车,直奔急救室。
慕容霸天抱着宝宝,与安瑶也快步走了过去,急救室的休息厅里已经有不少人。
霍家人都到了,和十多位中央要员。
老太太哭得眼睛都肿了,坐都坐不稳,一直都是周晴扶着,老爷子拐棍不住地敲击着地板,严肃的脸上掩饰不住焦急之色,霍振刚霍振国兄弟两人也都心焦不已。
霍云擎身处要位,最贴近中央领导,他一旦出事,引起的动荡非同小可。
急救室的灯亮着,却照不亮人心中的希望。
“外婆!”安瑶赶紧上前,坐在两位老人中间,一手握一个,热流不断地涌入他们体内。
他们毕竟年纪大了,伤心焦虑太过,势必影响健康。
紧张的气氛,肃穆的态度,吓得宝宝差点哭起来,周晴连忙把他搂在怀里。
“伤者的心电图一直有减弱的趋势,请你们做好心理准备!”短短的时间内,第三次病危通知发下,相关的辅助医生请霍云擎的直系亲属签名。
老太太哭道:“我的大孙子,我的大孙子,你们一定要救他啊!”
霍云擎是长孙,年纪老大,得到的疼爱自然最多,那可是老太太的心头肉。
老爷子颤抖着手,一直签不下去。
“爸,我来!”霍振刚看不过去,干脆抢过来,红着眼签了名字。
等待的时间是最漫长的。
透过蒙蒙的玻璃,仿佛还能看到里面抢救的情形,不断地电击,电击。
一名大约六十来岁的老人走过来,叹息道:“请你们放心,国家一定会尽力抢救霍副司令员,他是为了国家受了重伤,国家一定不会放弃他的生命!”到现在,他都不敢跟霍家说,霍云擎是为了救其他的兄弟,自己被流弹打伤。
这次的任务虽然圆满成功了,但其中的惊险却是谁都想象不到的,而且损失惨重。
尤其是即将成功的那一刻,居然出现了很多敌人。
他们耗费了无数心力体力和耐力,以最刚硬的身躯保护住了该保护的东西,没有让国家遭受损失!
老太太怒气冲冲地道:“光说得好听,怎么还没把我大孙子救过来?”
别看老太太平时慈爱祥和,也是个高知识分子,人缘声望都是顶呱呱的,可面对自己孙子生死存亡之际,却也完全失了风度和气派。
老人一脸苦笑,这也不能怪他啊,医生抢救,他可不在行。
时间一点一滴地消逝。
转眼间,夜幕降临。
所有人都想不起来吃晚饭,宝宝也困得睡了过去。
安瑶手心里全是汗,这位素未谋面的大堂哥,难道真的挺不过去了吗?
闭上眼,她清晰地看到了急救室里所有医生在进行抢救。
鲜血红得就像她当初第一次杀人一样,妖娆绽放。
她看到床头的心电图,曲线一点一点地向直线走去。
安瑶心中一跳,连忙睁开眼睛,就在这时,急救室门打开,主治医生走出来,揭下口罩道:“请病人的家属去见病人最后一面。”止住了血,但取不出流弹的碎片。
面对如此重伤,在国内,他们即便是拥有最顶尖的医术,也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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