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响了,门很快便打开,老太太站在里面。
萧锦瑟边走过去边说:“妈,你怎么不睡午觉。上来干什么?”
吴晓晓快步走到电梯前,小心翼翼地把老太太扶出来,又扶到咖啡桌前坐下。
老太太把几张A4纸和拐棍放到桌面上,说:“我就知道你们在这里。唉,我哪里睡得着?本来年纪大了觉就少,上午再听见海生的哭声,就更加睡不着了。”
“妈妈,对不起。”
“锦瑟,那不是你的错。”
“妈妈――”
“既然已经定了,我们就不说那个事情了。锦瑟,上午你不在家的时候,省人大常委会办公厅送来了这份讣告,韦棠棣他死了,享年89岁。”
“韦棠棣从离休第二年起就躺在省立医院高干病房的病床上,居然还能寿到89岁,也很不容易了。妈妈,我们还像以前一样,以你的名义送一个花圈吧。”
“连一个花圈我都不想送!如果他韦棠棣当年肯站出来为你爸爸讲一句公道话,也许你爸爸就不会被那些无知的学生打死了。”
“妈,那时候的大环境就那样了,估计谁出来也保不了我爸爸。别人都是党员,只有我爸爸他不是党员。可能就是因为他在政治面貌上与众不同,所以我爸爸他就非常不幸地成为那些冲动的红卫兵冲击的首要目标。”
“韦棠棣是你爸爸解放前参加革命时的直接领导,你爸爸挨批斗时他还没有‘靠边站’,我去求他为你爸爸讲一句公道话,他无动于衷。我甚至跪下来求他救你爸爸一条性命,他还是无动于衷。后来你爸爸*被追认为革命烈士,他又假惺惺地对我说,他内心是有愧的,是对不起老部下的。哼,韦棠棣做人做到这个份上,不值得我为他献花圈。”
吴晓晓拿过萧锦瑟浏览过的几张纸,上面的是一份《讣告》,韦棠棣之妻马淑媛携儿女孙辈泣告:吾夫韦棠棣因病医治无效,不幸于2008年8月22日23时35分在蓝天省白云市逝世,享年89岁。兹定于8月30日上午10:30在白云殡仪馆举行遗体告别仪式。敬请各位战友、同僚、亲戚前往参加。参加人员请与省人大常委会办公厅离退处联系,可在8月30日上午9:30在省人大常委会南大门上车。后面是长达4页的《韦棠棣同志生平》。她简要地浏览下去:“蓝天省人大常委会原副主任、享受省长级医疗待遇的离休干部韦棠棣(曾用名:韦文财)同志生于1918年8月,1940年8月加入中国**,1940年8月参加革命工作。”接着是2页多长的简历,然后是1页多长的盖棺定论:“韦棠棣同志勇于追求真理,积极探索,为了中国人民的*自由和中华民族的复兴强盛而走上革命道路。……。韦棠棣同志的一生是光辉的一生,战斗的一生,是为民族解放事业、为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事业鞠躬尽瘁、奋斗不息的一生。他的逝世,使我们党失去了一位好党员、好干部。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为建设富裕文明和谐新蓝天而努力奋斗!”最后是一句是:“韦棠棣同志安息吧!”
吴晓晓没有想到,一个人的生平可以写得这么平实而又精彩,这个《韦棠棣同志生平》可以作为范文好好练练。
吴晓晓坐在一边听萧锦瑟母女两个谈话,也不方便插话。
最后,老太太虽然同意以她个人名义送一个“韦棠棣同志永垂不朽”的花圈,但仍然怨气难平,甚至要吴晓晓帮她评评理。
她说:“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锦瑟,你去把为你爸爸*和追认为革命烈士的决定书拿来给晓晓看看,让她看你爸爸死得有多冤。”
“妈,都是过去几十年的事情了,不要气坏了身体。妈,消消气。”萧锦瑟站起来,轻轻拍打何老太太的后背,帮她顺气。
“气不死的。你快去把决定书拿来给晓晓看吧。”
老太太郑重其事地从萧锦瑟手中接过一张过塑的16K纸,轻轻抚摸,仿佛轻拂斯人的俊脸,满脸的深情厚意。
萧锦瑟说:“妈,你又想我爸爸了。”
“虽然这份文件里只字不提你爸爸被冲动的学生毒打后推进类坑里淹死的事情,也不提我为了救你爸爸被打断右大腿骨的事情,但他总算得到*了,也被追认为革命烈士了,我心里多少得到了一点安慰。可怜你爸爸他出生入死,没有被反革命打死,却被自己的人民打死,我还是死不瞑目。”
“妈,那是历史错误,过去了就算了。”
“唉,不算又能怎么样?人家当年都说了,已经平-反了,已经追认为革命烈士了,再也没有其他更高的荣誉可给你爸爸了。”
吴晓晓插话说:“现在有国家赔偿,那时候好像还没有建立国家赔偿制**?”
老太太说:“命都没有了,再多的赔偿又有什么用?”
吴晓晓说:“是啊,生命是无价之宝,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