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一桌，除了直肠子的沐若辰，其他三人却是各有心思，沐若风看着面前好看到天上有地上物的小四，心里却很多疑问。不愿意告诉真实姓名，又是刚刚回到江南城的陌生面孔，这样的他真的和惹人怀疑。只是看着那盈盈笑脸，却如何猜不出他接近三弟有什么目的。那漂亮的眼瞳随着说话忽闪忽闪，又让他生出一分熟悉之感。可惜只有一分，他是真的不认识这个小四……
目光和沐若阳相对，两人的想法大致一样。今春魔教居然毫无动静，却着实让正道人士提心吊胆，不知道他们何时会发动下一轮进攻。虽然沐家已经开始声明脱离了江湖，可一旦武林遇到危机，还是免不了被拖下水。已经陆陆续续有很多白道中有威望的人士前往沐府，希望沐镇南重新出面，联合大家共同对付魔教。要说起来，也要怪这届的武林盟主封千年太过无能，连着几次带领大家对抗魔教，都以惨败告终。
目前的形式，让沐府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沐镇南并不想重出武林，这样一来势必威胁到现任武林盟主，到时候必定会招来封千年的怨怼。再者，魔教正如日中天，他却已经没有了当年的雄心。
“小四，不知道你之前都是以何营生？”
试探地开口，沐若阳温煦的笑脸只透露出关心，多余的疑虑完好地隐藏在儒雅的面孔之下。他本就长得好看，这笑起来更增颜色，在在是骗死人不偿命。
“家中略有薄产，混吃喝过日子而已！”
半个身子依在桌上，垂涎地看着沐若风面前的小龙虾，这可是我的最爱啊！考虑着要不要站起来，探过身子去夹，对于旁人的问题更显得心不在焉。
沐若辰一直在注意着晚儿，看他眼光一直在那盘小龙虾上流连，直接送到我面前，还贴心地去头去壳。
“我还要！”
笑眯了眼睛，我乖乖地等着小龙虾一个一个跳进碗里，说话语气和一旁那两个家伙自然不同，少了几分客气。
不知道怎么，沐若风居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这样的场景好像在很久以前也经历过，至于究竟是为了什么，倒也说不清楚……三弟虽待人诚恳，但似这样体贴宠溺，却只对一个人而已。只是，晚儿正在苍梧山学艺……
“慢点儿吃，来喝杯酒！”
沐若阳优雅地执着酒壶，琥珀色液体呈直线抛出，注射在青花瓷杯之中。我和他之间隔着沐若风，酒杯并没有直接递过来，而是滑着桌面向我飞去。
呵呵，想要试探我会不会武功？手里的竹筷恰好从手中滑落，我立刻弯腰去捡，“无心”避过了酒杯的试探。真气凝聚指尖，我偷笑着在空气中轻划，那酒杯好巧不巧落在沐若风大腿上。酒渍晕染开来，白色长衫浸湿一片，可惜了这上好的陈年花雕。
重新坐回椅子上，我吃惊地看着沐若风，脸色无辜到极点：“沐大哥，这是怎么了？”
“阳，下次小心些！”
沐若风若有所思地凝视眼前少年，猜测着刚才的事情到底是他侥幸还是另有隐情。
看到经过的小儿肩上搭着擦桌用的布巾，我眼珠子一转，立刻跟他要了来，在大家疑惑的目光下，直接把粘着油污的布巾覆在沐若风被酒弄湿的地方。
“不要……”
沐若风还来不及阻止，原来只是有些暗色的长袍，立时沾上了黑色黄色，也不知道是油污还是菜汁。登时，这脸色就难看了起来，邪肆闲散的气度再也无法保持。
“对不起，对不起……”
慌乱地看着越来越脏乱的衣衫，我手里的动作不停，极力想要补救自己的失误。水晶般剔透的眼瞳早就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顿时看得人心生怜惜，半句重话也说不下去。
“不要介意，我们都知道你是好心。”
沐若辰看少年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拍着他肩膀柔声抚慰道。
立时雨散云收，我展开笑颜道：“小弟实在太过鲁莽，还请恕罪！”边说边执起酒壶，依次倒了三杯酒，郑重地递给三人。
沐若风也不好再说什么，想想这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再计较反而显得自己心胸狭窄。利落地举杯，仰头把一杯酒喝尽。
“小四，说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家到底在哪里？”
沐若阳看着少年殷殷期盼的眼神，不得已把面前的酒喝下，心里却生出几分不安。仔细嗅闻，酒中应该无毒……为什么他觉得小四嘴角的笑变得有些诡异？
“这个……”
犹疑了一下，我有些为难地咬着下唇，不知道该说不该说。强自露出一抹微笑，我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张口欲言，眼圈儿却可疑地红了。
“小四，如果有什么难言之隐，不用勉强。”
沐若辰再次出声，顺便瞪了一眼从一开始就刨根问底的大哥二哥，额，虽然他自己也很想知道小四的情况……可是看他这个样子，什么疑问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沐若阳脸上笑容不变，却暗自咒骂这个笨蛋三弟，人家才做出三分可怜姿态，他就把什么都忘了。万一他要是对沐府不利，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
“哥哥……我今天能不能住你家？”
酒酣耳热之时，脸儿微红浮现三两瓣桃花，我扯着沐若辰衣袍央求道。呵呵，一个初次见面之人，提出这样的要求实在是唐突，想让人不怀疑都难。
“小四，你家人怕都盼着你回去呢！”
沐若风俊眉微皱，仍是委婉地劝说道。这个小四，回去一定要找人仔细调查，看他到底是什么来历。如果发现他真的有什么不轨企图，就算是有三弟护着，他也绝不轻饶。
“但愿，真的有人盼着我回去……”
幽幽叹息，猛然饮尽一杯酒，呛咳的眼泪都要掉下来。
“小四，只要你不嫌弃，想住多少天都行。”
唉，怎么就是不忍心看他难过？也怪他生的太过好看，略略皱眉便有西施捧心的效果……
牵着红离走在通往沐府的街道上，我笑得肠子都要打结，前面那两个虽然看不出什么表情来，可是我知道他们已经生气了，哼哼，呆会儿还有他们好受。只有三哥仍然毫不防备地和我同行，只是脸上也有着几分不解。他在想什么我当然猜得到，不就是在奇怪，自己怎么会对一个初见面的人这么好？平日里虽然热情好客喜欢结交朋友，却也不会这么容易便卸下心防。
熟悉的大门，青灰石墙，就连墙边那棵大树仍是郁郁葱葱，似乎和往年没有什么两样。出神地望着府里悬挂的红灯笼，上面的花鸟似是新画，悠悠地在风中荡漾。
“小四，等下我带你去见爹娘……”
沐若辰也有些恍惚，他明明对小四毫无所知，内心却升腾起一种熟悉之感，像是很久就认识了一般。
沐若风和沐若阳一路不怎么说话，时时戒备着这个“赖”进来的家伙，他们可不像三弟那样好骗。
在三人瞠目结舌下，我三两步窜进大厅，随手捏了一片梅子糕丢进嘴里，果然还是府里的厨子手艺最地道。这一路上也尝过不少点心，或许是心理作用，总觉得还是家里做的最好吃。
“喂，你是谁？”
府里的大丫头水碧转身，便看到一个陌生人正在大嚼桌上的点心，柳眉倒竖，厉声叱喝道。
“水碧姐姐，不认得我了么？”
粉面含春梨涡盛笑，我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太师椅上，大咧咧地问道。
嘴里嚼着梅子糕，似笑非笑的眼神，还用这种痞子似的说话语气唤着水碧姐姐，除了四少还有谁？
失了平日的稳重，水碧跌跌撞撞地向内堂跑去，隔着门扇大喊道：“夫人，四少爷回来了！”
舒舒服服地喝着上好的雨前龙井，环视着熟悉的客厅，我感慨地道：“还是自己家里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