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右相女儿未婚怀孕的消息，不知道怎么就传的人尽皆知，大街小巷里无聊的人都会拿来闲磕牙。
“聆音哥哥，对不起……”
紫竹梦一脸后悔，小脸儿可怜兮兮地皱在一起，眼里水汪汪一片，差点儿就要哭出来。
“哦，你倒是说说看，有什么对不起我？”
这丫头，实在是越来越调皮了，婚姻大事也能儿戏么？虽然还有一些生气，看到她这个样子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只是还要吓吓她，省的她以后更加无法无天。
“我不知道刘小姐怀孕了，差点儿让你戴绿帽子……”
紫竹梦低声地道，幸好没有拜堂成亲，幸好，幸好……要不然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嗯？”
冷冷地瞪了她一样，我有些头痛，弄了半天，她说的居然是这个。
“不然……还有……我不该自作主张，帮你找媳妇儿……”
紫竹梦头垂的更低，看了一眼似乎更加愤怒的某人，极其深刻地进行了反思再反思，最后终于意识到了错误的根源。
可是，那个刘若水真的很漂亮啊，要是她没有出了这种事，嫁给聆音哥哥有什么不好？这个，是她心里更深处的想法，至今想想还是觉得有些惋惜……不过，这种想法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知道就好，记得，不要有下一次。”
满意地点点头，在她额头上重重敲一下，清脆有声，当做是警告。
习惯性地站在窗前思考问题，银色月辉流泻一地，一切事物都在这层面纱下显得朦朦胧胧。右相府里所见的甘修文，一身大红衣袍，狂妄又肆意地站在别人家的地盘上，一如在自己家里一样随便。
他是怎么看我的？一个倒霉的被绣球儿砸中的落魄书生？我倒是情愿他这么想，只是那种探索的目光，不经意流露的轻微戒备……说不定这时候他已经开始派人查我的祖宗十八代了。呵呵，尽管查，我相信自己并没有露出任何马脚。
“娃娃，你在想什么呢？”
沈笑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窗前，两手托腮眼睛明亮地看着我，冷玉的本质却是温润，让人不由自主想要靠近。
“没有什么……你刚刚不是睡着了么？”
看看夜色，已经过了子时，如果是平时这家伙早就睡翻天了。
“我刚刚醒来没有在床上看到你……”
沈笑揉揉眼睛，让太过清明的瞳眸罩上一层朦胧，早在床上的人下来时，他已经醒了。
“怎么，没有我睡不着么？”
有些好笑，在他后脑勺拍了一下，漫不经心地随口道。
“是啊，没有你，我怎么睡得着？”
一脸的认真，绿色的眸子里充满了温柔和依赖，沈笑猛然站起身来，把下巴靠在身旁的肩膀上，大头一下一下地点着。
“笨蛋，如果我不在，你就不睡觉了啊？”
站着没有动，静静地感受从沈笑身上传来的体温，还是有些凉，我的心却是热乎乎一片。
“娃娃，你为什么会不在？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沈笑激动地站直身子，眼神剧烈地波动着，就像是白天……他砍下别人一只手臂时候的冷然，还夹杂着些微疯狂。
“阿笑，冷静一下，你总是要成亲的，再说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说这话的时候有些艰难，心头有种难言的酸涩。一想到会和这家伙分开，就觉得像是少了什么似的……
“那我们成亲好了，我们来成亲……”
沈笑眼睛开始发亮，灿烂的笑容让人睁不开眼，很是得意地看着我，兴致勃勃地提议道。
“阿笑……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心微微地发沉，我不自觉地抚着腕上的聆音，已经有多久没有响起了？可是，我很清楚，自己从没有一刻忘记来京城的目的。我是为了……找一个人。
记得他看着我的时候复杂的眼神，记得他说话时的每一种语气，可是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甚至不知道他是谁。
“娃娃……我……我要去睡觉了。”
沈笑有些结巴，神色也惶恐起来，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讨论接下来的问题。娃娃要是和那人成亲怎么办？这样自己是不是就不能跟着他了？还有，他不想让娃娃和比人成亲……
看他慌张地爬上床，用被子蒙住头，我没有再说什么。明知道有些事情，眼睛看到的未必真实，我却刻意选择忽视……
为什么事情总是越来越朝着复杂的方向发展？阿笑他，如果真的这么单纯，就好了……
在窗前站到东方发白，还是没有想好要怎么做，眼睛里没有一丝困意，精神意外不错。
“公子，吃早饭了。”
秋娘在外面敲门，她现在是下人的身份，当然要更加尽心尽力，虽然公子并没有勉强她做什么。
“阿笑，起床啦，去吃饭。”
走到床前，看着缩在被单下不肯出来的家伙，有些无奈地坐在床边拍着他道。
“不想吃，我不想吃饭……”
闷闷的声音隔着被单传出来，有些委屈，更多的却是在撒娇。
“那我在这里陪你挨饿好了。”
叹了一口气，我半真半假地道，不管我对阿笑是怎么样的心情，关心却已经成了习惯。
“呼……”
被单掀开，里面露出一张有些憔悴的脸孔，眼睛里挂着血丝，看起来分外可怜。
“快起来吃饭……”
揪着他耳朵，打定主意要把人拉起来，我如同往常一样催促道。可是，已经有些东西不同了，或者说那些东西一开始就只是泡影。
“知道啦！”
沈笑哀哀地叫道，假装很疼，其实耳朵上的力道已经比从前轻了许多。
“聆音哥哥……”
刚出房门，就差点儿被紫竹梦给撞倒，稳住身形之后，我才把人从怀里拉出来。
“紫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哭过了么？怎么眼睛红红的，脸色也不好。今天是怎么了，先是一个阿笑半死不活的，现在又有一个哭的死去活来……
“怎么办？姐姐她，姐姐她……”
“你姐姐？她怎么了？”
虽然紫竹梦不止一个姐姐，但我下意识就是确定，出事的一定是京城里这个，也就是皇帝的妃子。
“姐姐昨晚，死了。”
紫竹梦泣不成声，一向疼爱她的姐姐，也就是后来成了皇帝宠妃的紫竹月，昨天晚上居然暴毙身亡。
暴毙身亡？恐怕没那么简单……
现在的皇帝不过十二岁，国事什么都听左相的，但这宫里的事，却是对紫竹月言听计从。能够把一个小孩子哄得服服帖帖，想她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聆音，我打算提前带着梦回紫竹山庄。”
唐歌脸色也很是凝重，失去了紫竹月这个靠山，山庄里许多事情自然而然会改变，恐怕会有很多麻烦。
“娘一定很伤心……聆音哥哥，我要回去了。”
紫竹梦脸色泪痕未干，眼睛里却比从前多了一份成熟，紫竹月是她最喜欢的姐姐，她们姐妹的感情也最好，可是如今……
“回去也好。”
拿出帕子替她把脸上泪水擦干，我沉吟着道。如今的京城，根本就是山雨欲来，离开这是非之地也好。
“路上小心，保重！”
“聆音哥哥，你一定要到紫竹山庄看我……”
走了两步，紫竹梦回头，不放心地叮嘱，脸上尽是不舍之情。
“好。”
反正我回家的路上进过紫竹山庄，去看她也没有什么问题，只怕那时候这丫头已经成亲了。
送走了唐歌和紫竹梦，站在城门口，还有些怅然若失。在一起呆了这么久，突然少了这个爱闹的家伙，还真是让人不习惯。
看看身旁的家伙，反常地跟在我后面，乖的跟只小猫差不多，怎么？害怕被我撵走？
上前拉住他的手，我微笑着道：“走了。”
唉，在我弄清楚自己对他的感情之前，其实不该再这么……可是，就是见不得这家伙难过。
“嗯，回家。”
沈笑立刻笑开颜，紧紧地回握那只手，或许事情也没那么糟糕不是？
“不是，我们要去看看秋老爹的包子铺怎么样了。”
这几天他们一直在忙，可是看秋老爹的样子，好像并不太顺利。
铺子还算干净，里面摆着几张桌子，木料虽然有些粗糙，看起来也过得去。门前悬着木牌，上面简单地写着两个字……“包子”。
刚开张没多久，我也没指望能够大排长龙，可是，来买包子的人也太少了吧，根本就只是小猫三两只。
“秋老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些不解，秋老爹父女的手艺，我是见识过的，这么好吃的包子，居然卖不出去？
“我们也不清楚，已经开张三天了，还是没什么人来。”
秋娘也有些不解，他们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以前在回雪城的时候，做出来的包子根本就是供不应求，哪里会遇到现在这种情况？
“是不是你们卖的太贵了？”寻思了一下，我不确定地问。
“没有啊，别的包子铺都是卖十文钱一个，我们只卖八文。”
秋老爹挠挠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别人铺子的包子味道也一般，为什么生意很好呢？
随便转了几条街，我这才清楚，秋老爹选的地址，铺子是很便宜没错，可是根本就没有几个人经过，估计根本就没有人注意这里多了一个包子店。
“秋娘，你先不要做包子了，去买锣和鼓回来。”
看了看还在忙活的两个人，做这么多包子，没人买不是白搭？
“好。”
秋娘解下身上的围裙，擦了擦手向外面走去，虽然不明白主人要锣鼓做什么，不过照做就对了。
很快，锣鼓送了来，把锣塞到阿笑手里，然后自己咚咚咚地敲起来，嗯，声音很大，传的也够远。
很快，就围了不少人，对着我和阿笑指指点点。
呵呵，我停下手里的动作，大声地道：“小店新开张，免费三天，大家可以随便吃啊，随便吃。”
这种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可不是天天有，那些人立刻冲到铺里，一笼包子很快被抢空。
“公子……”
秋老爹有些傻眼，本来一向文弱的公子居然在外面打鼓，已经让她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他居然还说什么……第一天免费？不要钱？
这样一天下来，可是要陪十几两，想想那些打水漂的银子就心疼。
“爹，工资这么做，是有道理的。”
秋娘倒是很快明白了过来，之前人们不买他们到底包子，是因为不知道，只要他们尝过这里的包子，保准以后还会再来。
“额，公子不愧是读书人，脑子比我们灵多了。”
秋老爹脑袋转过弯儿来，一脸佩服地道，这样的法子，他可想不出来。
看着人还在增多，我立刻拉着阿笑从后门溜了出去，呵呵，其实这些主意并不是我想出来的，家里有个精明的娘，还有奸商大哥沐若风，再怎么也懂得一些皮毛。
三天之后，包子铺的生意果然好了起来，秋老爹和秋娘两个人几乎忙不过来，外面还是排起了长龙，这样下去岂不是要累死？
“看来，明天要补更多的货了。”
秋老爹揉着腰，疲惫地对女儿说道，他实在没有想到生意会这么好。
“爹，不用，明天我们换个法子卖……”
秋娘微笑着道，眼睛里闪着精光，忽然想到一个好主意。
“什么法子……”
秋老爹望着女儿，知道她从小就聪明伶俐，哪像自己只懂得做包子？
“明天前五笼呢，还是卖八文，中间五笼就买十文，以此类推……”
秋娘笑起来，得意洋洋地说着自己的计划，脑子里已经开始闪着白花花的银子。
“可是，那么贵会有人买么？”
秋老爹有些担心，三十文一个的包子，他可从来没卖过。
“放心吧，不会有问题。”
包子铺的生意果然红火起来，秋老爹和秋娘也越来越忙，看他们已经能够自己生活，我的任务也就算达成了。
独自坐在一家小酒馆里，因为地方算得上偏僻，并没有几个人。心烦意乱之下，居然让我找到这么个好所在。刻意摆脱了沈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有些问题总要有一个答案。
我知道，逃避并没有好处，却第一次这么做了……
这家酒馆外面种了十几棵甘华木，巴掌大的叶子在风中摇摆，哗啦啦地响着，有淡淡的香气飘散。这种树其实很难成活，通常十棵也不见得能种活一棵，是建房子时最好的材料。
这家酒馆的老板，也是一个很奇特的人，这里卖的酒有一百多种，且每种一天只卖一坛。
“这位公子，请问你要喝什么？”
靠着酒坛的老头儿，笑眯眯地问道，脸上还带着三分醉意。
“我要和什么，你这里都有么？”
有些恶劣地笑着，我故意刁难地问，心情不好的时候，更是想要捉弄人。
“只要公子说得出来……”
那老头儿仍是眯着眼睛，说出的话却是狂妄之极。
“我要喝百花酿，你这里有么？”
随意扫了一下店里的酒，找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不管是吃饭还是喝酒，我总是喜欢坐在窗前，因为可以看到外面的风景。
“百花酿？公子说的可是这个？”
那老头儿眼睛陡然睁开，在那些酒瓶子中翻找，然后拿出一瓶递给我。
“这……”
这次换我惊讶了，百花酿早就失传，那方子我也不过是在师父的宝贝里翻出来过，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打开轻轻摇晃一下，浓烈的香气立刻在空气中飘散，各种不同的花香，奇妙地混合在一起，却不会让人觉得难以忍受。
倒了一小杯细尝，眯着眼睛分辨各种香味，就像深处花园之中，群芳争艳，美丽夺目。
“年轻人，不防猜一下老头子是谁。”
那人悠哉地坐在我对面，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眼里有着惊喜。
“不猜……”
摇摇头，我才不要，我来这里只是为了让脑袋多想些事情，不是来陪老头儿胡闹的。
“猜吧，猜吧，已经很久没有人和我聊天了。”
那老头儿趴在桌子上，一脸的热切。不是没有人和他聊天，是他不愿意和那些“凡夫俗子”聊而已。
“那我有什么好处？”
再灌了一口酒，我无聊地问道。好烦，好烦，真的是好烦……
“这个啊，等你猜出来，我自然会告诉你。”
老头儿也不让步，反正他也没事，就这么耗着他可是乐意的很。那张嘴脸明显地就是在说：“猜不猜，不猜我就烦死你。”
“华旭，你有完没完，都年纪一大把了，还像个小孩子。”
不耐地一拍桌子，我指着他鼻子大骂道。
“哐啷……”
老头儿从椅子上摔了下来，一脸惊讶地道：“啊啊，你真的，真的知道……”
没错，这老头儿就是江湖中名为酒仙的华旭，其实他现在已经一百三十多岁，绝对是个老妖怪。嗯，不知道他和师父哪个更老……
“你，你是第二个猜出我是谁的人。”
华旭从地上爬起来，有些狼狈地用袖子摸摸脸，他刚才摔倒的时候是脸先着地。本来他不过是随便说说，没想到居然连着被两个人认了出来。想他自六十年轻从江湖消失，几乎人人都以为世上早没有酒仙这个人。
居然还有人知道这个“老不死”？心里突然有些好奇，我还是从那本烂书上翻来的，那人不会刚好也有一本吧？
“那个人就是我……”
门口忽然响起的声音，让我吓了一跳，怎么会有人像鬼一样冒出来？是人走路都会有声音的，而只要有声音就很难逃过我的耳朵，可是这个人的出现我却一点儿没注意到……
门再次被推开，一个穿着桃花衣衫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能把红色穿的这么好看的男人，就只有一个而已。
甘修文微笑着走近，在桌子另一角坐下，笑吟吟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他发誓，自己绝对没有派人跟踪，他不过是心血来潮想向老头儿讨杯酒喝。
“又见面了……”
看到桌上的酒瓶，优雅地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后瞄了华旭一眼。
“我不是故意的，这是最后一瓶了……”
华旭开始冒汗，这百花酿他平日里都不舍得喝，只是今天实在禁不起激，拿出来在人前献宝。怎么就，被这家伙给逮到了？
看着仍然是嚣张狂妄却不会让人反感的甘修文，我只是微笑着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还是那句话，如果可能，我不想和他照面。
“娃娃？”
嘴角微翘，他恶劣地念着这个名字，眼睛却似笑非笑地盯着我。
身子抖了一下，阿笑念的时候没觉得什么，怎么从这人口里说出来怎么这样恶心？让我觉得头皮都开始发麻。
“我叫聆音……”
再倒一杯百花酿，我优雅地笑着，一字一字缓慢地道。
“可是，我明明听到那个人叫你娃娃……”
甘修文故作不解，就算是这中作弄人的时候，他还是该死的透着一种魅惑的风情，明明，长得不是最好看，却让人觉得最妖孽。
“只有他一个人可以这么叫……”
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连我自己也怔了一下，继而掩饰地端起酒罐了一口。
“哎呀呀，我的百花酿……”
一旁的华旭突然大叫，这酒酿起来实为不易，可不是用来这么浪费的。他这么猛灌，根本就是牛嚼牡丹了，大煞风景啊，大煞风景……
“不要废话，你说的好处呢？快拿出来。”
瞪了华旭一眼，我没好气地道，右手直接伸到他的面前。
“叮叮当……叮叮当……”
孰料，聆音却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已经有多久没听到这声音了？现在猛然听到，居然觉得有些心慌意乱。
眼睛直直地盯着腕上聆音，金色的光芒和以往一样耀目，如同我第一次看到它时，喜欢的心情一点儿没有改变。如果，可是听到他说话就好了。那么，我也就不用总是猜测，他心里究竟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