磊天老人简短地跟龙日等人分配完任务后，就呆呆地坐回座位上，目光定定地看着主电脑的大屏幕。

水若寒有点莫名其妙，自从自己醒来，师父除了问了那几个问题，便再没跟他说过半句话，更没有什么任务交待。既然彼此都已经心知肚明，之所以派自己外出并不是为了寻找能量，那就应该把天窗打开，大家明人不说暗话，可是师父现在的表现无异于是把自己当成外人来看待。

水若寒心中叹了一口气。

“好了，你们也该走了。”磊天老人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阿晨，说道。

“好。”阿晨点了点头，回首冲龙日龙月等人挥了下手，几个人慢慢地消失在众人眼中。

水若寒心情有点沉重地跟着就要往外走，谷亦涵也默默地跟在后面。

“等等。”磊天老人叫住了水若寒。

水若寒停了下来，转身面对着磊天老人。谷亦涵也跟着停了下来。

“涵儿，你先出去，爷爷有话要跟若寒说。”磊天老人挥手示意谷亦涵退出房间，后者默默地看了眼水若寒，不明所已地转身走了出去。

直到谷亦涵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口许久，磊天老人的双眼一直紧盯着大屏幕，水若寒也沉默地站在一旁，屋里陷入一种沉默的尴尬中。

许久，磊天老人终于转过身来，面对着水若寒。四目相对，水若寒从磊天老人的眼中看出了一点什么东西。

“师父。”水若寒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

“嗯。”磊天老人应了一声，张了张口，深吸了口气，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若寒，有些事情是难以避免的，你也别太往心里去。”

“我能理解的，师父。”水若寒并没有因为磊天老人对他的利用而怪他，因为这也是他自己想做的事。

“你知道了？”磊天老人有些出乎意料。

“是的，阿晨以前都跟我说了。我并不怪你们，因为涵姐的事，也就是我的事。”水若寒淡淡地道。

“我说的并不是这件事。”磊天老人打断了水若寒的话，难得地一本正经。

“那是什么？”水若寒垂下头，感觉到此事有点严重。

“自从你醒了，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磊天老人不答反问。

“没有啊。”水若寒刚才差一点就把自己的遭遇说了出来，但是又提醒自己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生生地强咽下去，应付道。

“你现在练习一下游龙戏凤身法。”磊天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水若寒愣了一下，但还是依言摆出了游龙戏凤身法的起式。

“开始吧。”

水若寒虽然很奇怪为什么老不死师父会在这个时候还要考验自己的武功，但闻言，脚底下还是迈了出去，左脚斜跨一步，右脚一蹬，身体刚要旋转出去，脚下一空，人已经摔落到了地上。

“怎么会这样？”水若寒满脸惊愕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难以相信自己最熟悉的游龙戏凤身法竟然会出错，不可置信地再来一次，还是同样的结果，不过这次更惨，直接撞上了控制台的边角。

一阵巨痛传来。

水若寒捂着撞伤的胳膊，痛苦地在地上缩成一团。脑子里却不住地回映着刚才的画面。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水若寒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狂叫着，**的痛苦加上精神的折磨，令他难以相信自己是否真的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你已经功力尽失了。”磊天老人冰冷的语气间不带一丝情感。

“什么？”水若寒一下子忘了所有的伤痛，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问道。

“你已经没有任何功力了。”磊天老人再次揭开了水若寒的伤痕。

“不可能！”水若寒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试着运起了龙吟心法，但体内却空荡荡的一片，丝毫提不起半丝的真气。

水若寒颓然地坐回了地上，口中不住地念着：“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这是事实。”磊天老人背手而立，冷冷地回应着水若寒。

“不是真的！”水若寒几近疯狂地喊叫了出来，不住地痛苦地摇着头。

“是不是真的，你自己最清楚。”磊天老人转过来面对着水若寒，一脸愤怒地道：“我并不是要来听你说什么这不可能那不是真的，我今天叫你留下来是有件事要让你去做。”

水若寒沉默着不作声，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他无法接受，内心的痛苦和疑问一波又一波地席卷着他的神经，令他都忘了自己身处何方。

许久，水若寒终于抬头，用一种令他自己都难以接受的冷淡至极的声音问道：“什么事？”

“你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武功，根本就无法保护好涵儿和阿晨姐弟俩。”磊天老人冷冷地道。

“你是说，要让我离开他们？”水若寒出乎意料地没有任何激动的表现，表情依旧平静如水。

“对，离开涵儿和阿晨。”磊天老人说出了一句足以让他后悔一生的话，“你现在这样，不仅不能保护好他们，相反的，只能给他们带来更大的拖累。”

“……”水若寒无声地站立着。

“据龙日他们的报告，那些人的行动很奇怪，对于阿晨和涵儿他们都会痛下杀手，但是对于龙日他们，却不敢用尽全力，更是不敢往要害上打。我又找了些以前的资料来研究，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那就是他们不敢伤害你们现在这个时代的人，以避免导致时空和历史的混乱，造成三千年后未知的变化。所以，你并不会有危险。”磊天老人补充道。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水若寒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沉默了一会儿，转身欲走。

“我给你的那些钱全归你使用，足够你这一辈子的生活了。如果不够，你可以让阿晨或是龙日他们跟我说，我会保证你这一辈子衣食无忧的。”磊天老人冲着水若寒的背影道。

水若寒顿了一下，心里再次如同被针扎一样地痛了一下，沉默无语地迈出了自己的步子。

走出飞船，谷亦涵正在一旁笑嘻嘻地等着。

水若寒抹了一下脸庞，转身对谷亦涵笑了笑，两人拉着手下了山，招了辆TAXI，回到了浦阳县城。

水若寒回到自己的宿舍，不，现在这已经不再属于他了。阿晨也一脸的平淡，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点了点头，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谷亦涵笑着骂了句“不正常”，丝毫没有觉察到两人的举动异常。

水若寒笑了笑，陪着谷亦涵看了一晚的电视，直到谷亦涵实在是撑不住，回房睡觉去了。水若寒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客厅里，看着电视上那些无聊的人的无聊表演，内心巨大的伤痛再一次包围住了他。他并没有想过再重头练起，因为那已经不可能了。自从他自己发现体内真气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而磊天老人更是毫不客气地让自己脱离谷亦涵和阿晨时，他就知道，磊天老人肯定是已经检查过自己的身体，是真的没有半分的功力了，而且是不可能恢复的了。换句话说：自己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了。

水若寒紧紧地捂住头，整个身子蜷成一团缩在沙发上，头脑开始一片空白。

第二天，三个人如同往常，起床，吃饭，准备上课。阿晨在临出门的一刻，冲水若寒看了看，后者示意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水若寒送谷亦涵到了班级，转身下楼，并没有回自己的班级，而是转身回到了租的房子，推开门，一只大皮箱已经摆在了自己的床边，阿晨已经替他把东西给收拾好了。

皮箱上静静地躺着一封信。

水若寒打开未封的信，是阿晨的笔迹，只有短短的十几个字：东西已经备好，卡在箱里，珍重。

水若寒突然笑了笑，不知道是为了自己而笑，还是为了阿晨而笑。站了一会儿，提笔给谷亦涵留了封书信，告诉她自己另有任务要执行，需要和她分开一段时间，当然，这一段时间就是永远，只不过谷亦涵却不知道罢了。

写毕，把信放到谷亦涵的床头，留恋地环视了眼房间，屋里的一切他都还是那么熟悉，一切都还是他亲手布置的那个样子，床头的那个巨大的小熊娃娃还是他过年时送给谷亦涵的东西，书桌上的书都是他亲自为谷亦涵挑的，所有的摆钸也是他和谷亦涵两人亲自看的……太多太多的回忆充斥着水若寒的脑海，这屋里的每一件东西，每一个布置，都凝聚了他的心血和对谷亦涵的感情，现在就要舍去，水若寒确实很不甘。

水若寒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一个普通人，和一个在街边要饭的叫花子没有什么区别。同样的喜怒哀乐，同样要吃喝拉撒，没有什么其它特别的地方。

水若寒走了谷亦涵的房间，轻轻地把房门关上，再次环视了一下整个房子，深深地叹了口气，提着箱子走出了这个凝聚了他太多太多回忆的地方。

锁上门，水若寒先到宾馆定了个房间，才开始到学校周围四处去找空余的房子。可是现在正是学期中，所有的房子要吗就都已经住满了人，要吗就是一个房间还有一个空位，根本就没有符何水若寒要求的单间。

一个白天的时间就在奔跑中度过了。

晚上，水若寒安安静静地躺在宾馆柔软的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这一天下来，把他累得够呛。没想到自己的功力一消失，竟然连这点奔波都已经经受不住了。劳累了一天，竟然连房子都没有找到，总不能以后就住宾馆吧？虽然服务很好，但是，总是缺少一种家的感觉。

水若寒闭上了眼睛，希望能够在黑暗中找到那种空白的感觉。这两天，他已经习惯了那种空白给他带来的那种感觉，完全不用想任何事情，无忧无虑，仿佛自己与整个世界都没有了关系，这是唯一可以让他找回自己的方法。可是今天，似乎是老天爷也要和他作对，眼中不断地闪过发生过的一切。

“吴家？”水若寒眼前浮现出吴家那幢代表性的建筑，一股怒火不由自主地涌了上来。要不是吴家，要不是那该死的什么月当头，要不是那突如其来的意外，要不是自己还要跑去看南宫若风……太多太多的要不是，要不是这些，自己会变成这样吗？昔日的吴天，今日的水若寒，为什么要让他奢望得到，，等他真的得到了之后却要让他失去？这一切真的是命运对他的玩笑吗？月当头，难道就因为这个，就要注定自己真的一生痛苦吗？

水若寒痛苦地扯着被子，脑袋不住地摇动着，想要把一切都给摇出记忆。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水若寒终于在迷蒙中失去了意识，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水若寒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近中午了。水若寒到服务台把房间的租期改成一周以后，匆匆洗了个脸，到餐饮部草草吃完了早餐之后才向学校走去。他倒不是担心自己会因为旷课而发生什么事，这一切谷亦涵肯定帮他搞定了，就算自己三年不去上课，照样能参加高考。退一万步讲，就算自己考不上大学，同样会有别的路可以走，人是不会被困死在一颗树上的。

学校依旧没有任何改变，只是天气多了几分炎热。现在离上课时间还有两个钟头，大多数学生都刚吃完午饭回宿舍准备休息，操场边的篮球场上还有几个运动疯狂儿顶着炙人的骄阳在打球。

水若寒看了眼他们，打得还不错，这才转身向教室走去。

听到有人走进来，一向埋头做题不问世事的叶芝却像是着了魔一样的，不受自己控制地抬起了头，恰好对上了水若寒看过来的目光。

叶芝的脸微微一红，低下了头。半天，才复又抬头，见水若寒仍定定地站在原位，离开了座位，走到水若寒的跟前。

“你，没事吧？”叶芝很有点担心，但又不敢正面对着水若寒，说话开始有点吞吞吐吐了。

“哦，没事的。”水若寒一如以往的淡然。

“你这一个月都到哪去了？怎么都没来上课啊？班主任问了几次就再没问过了。我，我…”叶芝很想说“我很担心你”，可是就这五个字，却如鱼刺一样，哽在喉中，上不上下不下的。

“让你担心了，我家里有点事，到外地去了一趟。”水若寒胡扯道，“放心，没什么事的。”

看着水若寒依旧平静如水的表情，叶芝这才放下了心，但不知道为何，心里却开始紧张起来了，手指头不断地玩弄着衣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突然抬起头来，恰好对上水若寒空洞无光的眼睛。

叶芝的心头深深一震。

今日的水若寒已经不再是水若寒了。虽然水若寒的表现似乎还是和往日一样，对于一切都显得很是淡然，但是，叶芝所拥有的女孩子所特有的敏感的心却依然看到了水若寒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与忧郁。

这是水若寒从未有过的眼光。以前的水若寒，就算是天塌下来，他都可以把天当成被子来盖，眼里尽是自信与淡然，为什么，才短短的一个月，一个那样的男孩子会变成这样？叶芝想问，但又不知道该不该问，更不知道应该怎么问。

“你最近身体还好吗？”水若寒收起空泛的目光，打破这种尴尬的沉默。

“哦，还好。”叶芝点了点头，眼睛却一直关切地盯着水若寒。

“最近学习怎么样？”水若寒无话找话，他已经感觉到叶芝发现了他的变化，但是，水若寒并不打算把这一切告诉她。毕竟叶芝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她或许根本就无法理解自己的遭遇，水若寒更不想让她纯静的心染上什么暇疪，让她担心。

水若寒突然摇头苦笑，自己现在不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孩，一切都已经不再属于他了，感觉这一切就像一场梦一样，除了这个梦做得久一点之外，和其它的梦并没有什么区别，梦醒了，一切都是空的了。

他水若寒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了。

眼前闪过谷亦涵一如往常甜甜的笑容，阿晨居高临下的冷漠的目光，龙星欲言又止的为难，师父，不现在已经不能这样称呼了，是磊天老人决绝的话语，一切的一切，都让水若寒感到极为陌生。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水若寒感到自己真的好无助。如果他现在还有功力，如果不是那次意外，那么现在的他，又会是怎么一个样子呢？像以往一样叱咤风云，又或是平平淡淡地度着自己的日子。

谁能够来帮他解答？

“你怎么了？”叶芝注意到了水若寒微妙的变化，更加担心了。

“哦，没，没什么。”水若寒淡淡地笑了笑，不知道这句话是对叶芝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有什么事别闷在心里，也别想太多。”叶芝安慰道，“一切都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的？”水若寒心里念了一遍叶芝的话，笑了笑。

一切都会好的吗？

或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