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篙划舟的是个蒙面少女，她突觉竹篙一沉，仿佛有什么东西贴在了上面，使劲甩了甩，那东西抓得甚牢，没有用。

难道是水怪？丢掉竹篙又无法操控木舟，她一咬牙，运力一提，硬生生把竹篙拔出了水面。

哗啦水声爆响，一团黑影竟然像蛇一样盘在竹篙的末端。

是人是怪？暮色下，看得不是很真切。

划船人胆量奇大，竟然收回竹篙，把那团黑影扔在了舟中，然后凑近一看，不禁笑骂：“怎么是这个丑鬼！”

紧紧抓住竹篙的人竟然是那个又呆傻又丑陋的跛子，真是鬼使神差，怎么把他给捞了起来？

蒙面女孩二话不说，抬起脚尖，就要把跛子踢下船去。她自视甚高，可不愿和一个卑贱的残疾人同呆一船。至于那人又掉下去是死是活，可就不管她的事了。

你从何处来，就往何处去吧。

小牛皮鞋的鞋尖刚刚接触到跛子的肋骨，跛子突然哇地一声吐出了一桶江水，蒙面女孩收脚已经来不及，半条腿都被打湿。

跛子的双手也从竹篙上松了下来，肚皮剧烈地起伏着，呼吸粗重而急促。

蒙面女孩眼中寒光一闪，把脚收回来，抽起竹篙就往跛子身下插去，想把他撬下独木舟。

不料跛子竟然睁开眼睛，痴迷地盯着她，嘴里发出了近乎吼叫的声音：“今生今世，始终如一！今生今世，始终如一……”

哇的一声，又是一口江水喷薄而出，水珠四散，宛若一粒粒珍珠，噼噼啪啪，有的落在水面上，有的落在他的胸襟上，还有几滴，落在他疤痕累累的脸上，竟然已经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蒙面女孩慢慢地收回了竹篙，冷峻的目光里面有几丝柔情的水波在荡漾。

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平凡丑陋的跛子，怎会吼出如此撕心裂肺的誓言？他为什么死到临头还念念不忘这句誓言？他的誓言又是对谁说的？那个人又是谁？

蒙面女孩突然幽幽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再理会跛子，竹篙插入水中，轻轻一划，独木舟顷刻间又飞出了三丈。

暮色渐渐黯淡，江风更加疾劲。独木舟幽幽地行在深邃的峡谷中，仿佛一片枯叶，孤独地漂向远方。

琴琴白嫩的掌心中突然出现了两朵雪莲花，含苞未放，银光灿灿，滴溜溜乱转。

她娇叱一声，手轻轻地又很随意地一挥，仿佛是在向天上的云彩告别，又仿佛是在抹鬓边的几丝乱发。看似轻柔的动作，在肖山河的眼睛看来，却包含着十个杀招，八个手法，还有五个变化。

他狂笑一声，“好，好！”

双拳各自在身侧划了一个圆圈，身形一展，加速前进，呼地一声，他整个巨大的身子似乎已经虚化，只有一张张不断重叠的影子，不断地消失，又不断地重叠。

两声清吟，两朵雪莲花脱手飞出，它们仿佛两个精灵，飘浮在空中，旋转不停，越升越高，到了十丈的高度，终于停止不动。又是两声清吟，那些含苞未放的花瓣竟然片片绽放！

碎银般的光芒霎那间洒满整个峡谷和荒滩，照得人的脸庞，江水，树木，芦苇，沙地，都蒙上了一层亮银色。

“好好看呀！”

坐在一块石头上的铁月心抬起头，看着那两团银光，拍手叫了起来。

铁肩正蹲在她的脚旁，运功给她解穴，喝道：“不要乱动！”说话间，嗤，嗤，嗤，双手食指不住颤动，在女儿的双腿上凌空虚点，不大片刻，收回手指，长吁一口气，“可以啦。”

“真的？”

铁月心慢慢弯曲双腿，活动了几下，果然能够动弹，欢呼一声，一跃而起，抱住了铁肩的脖子，在他虬髯丛生的脸上亲了一口，“谢谢爹。看来爹的功力已经大进了，我还对人说你解不开白龙的独门点穴术呢！”

铁肩苦笑道：“白龙点你的穴只用了三成功力，再深几层我可就真地没有法子了。”

铁月心看着白龙的背影，撅嘴道：“那爹爹是没有法子为女儿报仇?？”

铁肩长身而起，大笑道：“那东西拜蒙古人为爹娘，与大宋为仇，我就算不敌，也要拼死碰一碰他！”

铁月心赶紧拉住了他，“有‘精忠双侠’在，哪有你的机会？你还是陪着我看热闹吧，说不定从林子窜出个什么人欺负我呢。”说着，对他挤了挤眼。

铁肩一愣，扭头看向了树林。

银光下，树林表面披上了一层白霜似的颜色，里面依旧黑黢黢的不见底。

难道那里面真地还有白龙的同伙？可他和“精忠双侠”赶到的时候就只有“小贱人”、白龙和琴琴，并没有女儿所说的修竹、冉独逸和曾独等人啊。

如果铁月心探听得不错，那他们此刻还躲在里面干什么？为什么不出来帮忙呢？

又一声清吟，仿佛是来自远古的呼唤，惊得铁肩回头仰望。

半空中那两团银光齐齐地绽放花瓣，就在肖山河的拳风已经刮到琴琴的脸庞时，两朵雪莲花又快速旋转起来，每转一圈，就有一片白银打造的花瓣脱落，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冲着肖山河就射了下来。

一时间，清吟之声不绝于耳，银光乱闪，划出的银色弧线像一道道月光，纵横捭阖，就在琴琴前面形成了一道光网，把肖山河笼罩其中。

铁肩猛地想起一事，不禁悚然变色，拉着女儿就窜出十丈开外，在树林边缘停住，回身大喊道：“肖前辈小心，那是琴琴的独门武器‘月光莲’！”

他乃天师道掌门，见多识广，又有专门的情报机构收集敌人信息，反倒比很少出江湖的“精忠双侠”知道得多得多。

肖山河被那出其不意地暗器弄得手忙脚乱，在光网之中闪展腾挪，虎吼连连，双拳挥动之际，不时会听见一声声脆响，然后几道银光飞出光网，嗖嗖几声，流星一般划过天空，远远地落下，不是消失在水中，就是消失在树林里，草丛间。

“肖大哥，铁拳的厉害！”

琴琴说着半生不熟的汉话，双手轻轻一翻，竟然又有两朵雪莲花出现在掌心中。

她同时扭头向芦苇丛中喝道：“臭道士你们几个还不出来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