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看到王昱的脸，那和尚一怔，觉得对方虽然面容沧桑，身形佝偻，但一双眼睛却很黑亮，年龄应该不会太老，但到底多大，却很难判断。

他于是改口笑道：“施主，我们路过贵地，可否在此歇息歇息？最好能有点吃的――”他的目光瞟向了身下的火灶。

这个和尚王昱见过两次面，都是同顾老爷子他们一起出现的，总是站在人群后面，面带微笑，很和蔼的样子。没想到第三次见面他竟然和闻名遐迩的“精忠双侠”一起出现，能够和双侠在一起，此人定非一般。

当然，王昱现在音容笑貌完全改变，这和尚哪里还认得了他？

王昱装作毫不相识，回礼道：“我也是过路之人，只比你们早了几天而已――不过，我这火灶之下乃是油荤之物，你――”

和尚听他声音沙哑苍凉得像一面破锣，不禁又怔了怔，然后笑了笑，一指身后，“我当然不能吃了，可这两位前辈没有问题。”

一声清咳从背后传来，王昱转身，就看见“精忠双侠”站在土屋门边，两人几乎和土屋一般高矮，仿佛两尊天神。但他们衣衫破碎，满身灰尘，好像刚从土里捞出来的一样，神态疲惫而憔悴，脸上还闪现着一种病态的红晕。特别是赵还我，不时捂嘴咳嗽，似乎肺部有问题。

“这两位是？”

王昱故作惊讶地问。

和尚脸上露出了一丝忧色，“他们的身份不便透露――施主，你这土屋可否借来一用？”

王昱做了个请便的手势，点头道：“随便随便！我也是个过客，这土屋早就废弃了。你看，我因为睡不惯床，就搭了这个窝棚。我打算今天离开此地，你们来了，这个窝棚正好还可以用！”

他冲着“精忠双侠”咧嘴笑了笑。自从在玉山之巅听见了赵还我吹奏“满江红”，他就暗自心折，甚为双侠的忠义所感动，此刻相见，内心自然亲近无限。

赵还我对他点了点头，和肖山河弯着腰推门进屋，王昱赶紧抢身进去，“床太小，我先收拾一下。”

青年和尚待王昱一进屋，脸就转向了山下河边那片树林，目光利剑一般射过去，仔细搜寻着，待没有发现什么，才略有些疑惑地扭过脸来。

王昱正好从屋里面走出来，赵还我和肖山河似乎受伤颇重，他们让王昱把铺在床上的那件外套拿走，王昱执意不肯，只拿了两个破瓦罐出来，说是给他们打水喝。

他看见和尚的目光疑惑地从山下转过来，心中不由一动，难道他发现了齐云的踪迹？应该不会，齐云这时早就乘船走了，这个和尚，疑心倒不小啊！

王昱不禁提高了警惕，生怕露出什么破绽，对着和尚扬了扬瓦罐，“我下去给你们打水喝。”

和尚含笑称谢，“要不要我帮忙？”

王昱指着火堆，“再加一点柴。”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下去，目光却瞟向了河边，哪里看得见齐云的影子？

青年和尚看着王昱的背影，突然目光一闪，抱起了一块坚硬的泥巴就朝着王昱滚了下去，装作失足的样子，嘴中惊叫道：“小心！”

泥块轰轰地滚下坡，碾压着草茎，声势不小，但其实还没有滚到王昱身边，就已经四分五裂，就算打在人身上也造不成任何危害。

王昱情知对方想试探自己的底细，心头苦笑，我这点功夫，就算你试探出来了也不过尔尔。索性装到底，哎呀一声，惊慌回头，身子却笨拙如木鸡，动也不动，哗啦啦，碎泥溅了一身。

和尚的笑脸探了出来，“对不住对不住，我失脚踩了一块下来，你没事吧？”

王昱还能说什么呢，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挥了挥手，继续往山下走。

青年和尚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笑容慢慢消失，陷入了思索之中。

“云方，你进来。”

屋内传来了赵还我的呼唤声。

和尚脸色一肃，恭敬地走入土屋。

赵还我和肖山河已经双双盘膝坐在了床上，似乎准备运功疗伤。肖山河瞪大眼睛喝道：“你对那跛子扔石头干什么？”他们从屋缝中看见了云方对王昱耍的伎俩。

云方赔笑道：“我想试一试此人的深浅。”

肖山河沉声道：“我喜欢光明磊落之人，你这种把戏看似聪明，实则并不光彩，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云方变得诚惶诚恐，躬身答道：“是！晚辈如果不是为了你们的安危，断不敢如此。”

肖山河哼了一声，闭目不语。

赵还我说话则要客气得多，“我们两人准备闭门五日，你能否在外面替我们守护？”

云方恭声道：“晚辈义不容辞！只怕能力有所不及――”

赵还我微微一笑，“你是楚山上人的弟子，除非白龙之类的高手来了，其他人你都应该可以应付的，这一点我们很放心。”

云方眼中闪现出激动的光芒，“前辈如此看得起云方，我当万死不辞！”

赵还我点了点头，“那跛子不像是奸邪一类，你和他好好相处。等我们伤好了，我想把你从峨眉要过来――唉，我们已经老得不能再老啦，该是找个传人的时候了……”

他叹息一声，目光瞟向了窗外，阳光已经黯淡，天空白云滚滚，沧海桑田，也就在一瞬。

云方浑身一震，扑通跪倒，目中含泪，哽咽道：“我，我……多谢两位师父！”

赵还我挥了挥手，也闭上了双目。

云方对着他们磕了三个响得不能再响的头，才慢慢地退出来，把门板掩上，一丝阴冷的光从眼睛缝里射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