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昱从十丈高的洞口被抛下，整个后背正好撞在铁箱上，声音沉重得好像弹棉花。

就在他撞在铁箱上的同时，洞口的石板合缝，外面的风吹树动，人呼马嘶瞬间就没有了声音，这个幽冷的洞穴彻底地与外界隔绝起来。

除了铁箱盖发出的轻微破裂声外，一片死寂。

大厅灯火通明，挤满了密匝的人头，还有些挤不进来的，就站在厅外的回廊里，甚至坐在台阶上，院子里也站了十几个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对准了大厅正中太师椅上的两个人，铁肩和潘星。

一百多人表情凝重，没有人私语，也没有人东张西望，个个如同陵墓前的翁仲，等待着末日的来临。这里和献殿里的洞穴一样，一片死寂。

铁肩和潘星一天未见，竟然苍老了许多，铁肩的手里拿着一把满是裂纹的玉箫，玉箫隐隐闪着红光。

潘星咳嗽一声，站起身来，眼睛威严地扫视一圈，每个人感觉到了盟主的眼神，于是都挺起了胸膛，面部肌肉绷得更紧。

“双侠的死因虽然不明，但有三个人脱不了干系！”

潘星的声音不大，但厅内厅外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大家心头一震，都在问着自己：“是谁？是谁？”

潘星顿了顿，凄厉地吼出了答案。

“白龙！”

“小贱人！”

“跛子！”

他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亢，吼到“跛子”的时候已经变形，沙哑而尖细，白沫直喷。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嗡嗡低语，白龙和小贱人他们都清楚，但潘星所说的那个跛子，绝大多数人都不晓得是谁。

“跛子？跛子是谁？”

“和小贱人一起上岸的那个？”

还有些人的眼睛瞟向了潘星的大女儿潘雅兰，她就是个跛子。

潘雅兰和铁月心坐在厅里靠窗的一张屏背榻上，三个肥侍女以及小柳陪在她们身旁。

潘雅兰眼睛瞪得溜圆，把那些看她的眼睛给瞪了回去。

小柳呸了一声，“瞧什么瞧，没见过美女吗？”

铁月心翘着二郎腿，脚尖不住地抖动，双手托腮，眼皮垂着想心事，听到“跛子”两个字，她把腿放了下来，抬起了睫毛，黑眼珠发了光。

站在第一排的楚寒石趁乱扭头回望，抹去溅在脸上的口水，视线穿过攒动的人头，看到老二和老大站在厅外的回廊处，才放心地扭回头。

他身旁的天鸠道长也用宽大的袍袖擦了擦脸，脸皮被擦得绯红，他对着潘星问出了大家都想问的话：“盟主，那跛子是何人？”

潘星咬牙道：“就是和小贱人在一起的那个！”

大家还是一头雾水。

铁肩突然叫道：“画好了吗？”

“好了，好了。”

大厅左墙角处有一张屏风，此刻竟然走出两个人来，一个是愁眉苦脸的中年文士，一个是面目和蔼的青年和尚。

和尚手里拿着一叠画有人像的白纸，递给了铁肩和潘星。

共有十张白纸，都画有一张疤痕累累、鼻骨扭曲的怪脸。

铁肩皱眉看着，问和尚，“画得像吗？”

中年文士抢先答道：“这位师父说什么我就画什么，至于像不像就不是我的问题了。”

和尚微笑着看了文士一眼，对铁肩道：“可以说一模一样，凭借此图绝对能抓住那东西。”

楚寒石打量着青年和尚，两人曾经在冉仲莲的婚宴上见过面，楚寒石当然知道和尚的来历，他就是近年来声名鹊起的“峨眉之云”云方。

云方对楚寒石微微一笑，“楚大侠好，对了，两位令郎呢？”楚寒石微笑还礼，指了指厅外。

云方目光一扫，发现了厅外楚湘君和楚湘玉，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是楚湘君，所以他对着楚湘君招了招手。

楚湘君冷冷地看着他，没有回应。

潘星把十张图纸散发下去，要每个人都过一下眼，他恨恨地吼道：“我们虽然不知道那个跛子的来历，但他有着害死双侠的最大嫌疑！希望各位牢记那张脸，以后无论何时何地遇见了，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四个字吐出，仿佛四把寒光闪闪的刀，带着极浓的血腥味。

人群发出了两声短促的惊呼。

潘星凌厉的目光射过去，发现了脸色惨白的铁月心，她一手拿着画，另一只手却捂在了小柳的嘴巴上。

潘星的目光变得柔和。跛子如此恐怖的脸，小女孩子看见了哪有不怕的？

此刻又有一个声音吼了出来，“狗东西，我终于知道你长什么样了！哈哈――”

那是“千手门”掌门吴光烈仇恨的声音。

有人笑出了声，“老吴，如果没有那跛子，我们还不知道你好白呢！”

“你――”

吴光烈气得直哆嗦，眼见就要发生冲突，潘星叫道：“住口！现在铁肩道长有话要说！”

大家立刻安静了下来。

铁肩抚摸着玉箫，慢慢站起身来，头发披散着，血红的眼睛瞪着厅外某处，上下颚错动着，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道长……”

潘星轻轻拉了他一下。

铁肩才回过神来，对着大家淡淡地笑了笑，声音却冷得出奇。

“不管白龙也好，跛子也好，其实都和蒙古人有关。所以，真正害死双侠的，是鞑子！鞑子――”

群雄的眼睛也开始红了。

铁肩的声音高亢激昂起来，“双侠音容已殁，但英风长存！所以我们并没有失去他们，他们的神灵还会继续带领我们报国尽忠，抗敌杀胡！我铁肩在此郑重向天下英雄宣告：今后凡遇鞑子、汉奸及其亲属，不论男女老幼，杀！”

他手一扬，高高举起了玉箫，晕红的光芒印在了每个人的脸上。

“杀！”

“杀――”

人群发出了震天响的呼号，纷纷举起了手中的刀剑，霎那间，寒光耀眼，杀气腾腾。

一声惨叫在风暴般的呐喊声中微弱的传来，那个中年文士已经被楚寒石一刀削掉了脑袋。

潘星一愣，喝道：“你杀他干什么？”

楚寒石目光闪闪，理直气壮地道：“他乃汉奸冉独逸的管家，就是汉奸，当然该杀了！”

潘星不禁呆住了，他转脸看向铁肩。

铁肩对他点了点头，眼睛里面闪现出了骇人的光芒，嘎声道：“该是清洗冉家庄的时候了……”

潘星面对着疯狂的人群，沉重地叹了口气。只有利用双侠的死，激发天下人的斗志，才能弥补所失。但一味强调滥杀，是否，是否太那个了……他的内心隐隐不安起来。

看着愤怒的人群开始冲向关押冉家上下数十口的后院，云方的嘴角露出了轻微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