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里面的火势渐渐弱了，汩汩作响的沸汤也平息下来，薄烟淡雾无力地盘旋，六个喝汤的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嘴角冒出来乳白色的泡沫。

最后昏倒的天鸠指着王昱和谭灵霜，吼道：“小人，小人――”挣扎着想爬起来运气驱毒，可惜毒汤喝到了肚子里，毒素发散开来，布满肝肠脾胃甚至最细微的血管，如何运功？就算能运功也已经无可奈何，所以他的结果和其他人一样。

谭灵霜不禁大笑起来，花枝乱颤。

“乖侄儿，我才发现你是世上最聪明的人――你怎会想到有今天？竟然随身携带着毒菇――毒死了天师道的人，我好开心！”

王昱看着天鸠昏迷的样子，问道：“他怎么是你的岳父？”

谭灵霜停止了笑，冷冷地道：“二十年前在华表山附近那座庄园，假扮铁肩爹的就是这个老家伙！”

王昱恍然大悟，怪不得天鸠看谭灵霜的眼神很奇怪，原来他早就知道谭灵霜是谁了。

他目光一转，望着锅中的沸汤，强忍着那诱人的香气，沙哑的嗓音仿佛外面嘶鸣的孤鸟，“‘死人帽’的毒性已经随着水分的失去减弱了许多，毒不死人的，他们只是暂时昏迷而已――”他又淡淡笑了笑，“如果他们不那么贪婪，不喝那么多汤，其中至少有四个人不会昏倒。”

他指的是天鸠、青步虚和闻道一以及德兴和尚。

谭灵霜一惊，“是吗？”

然后就不再说话，呼吸声开始加重，身子也在微微地颤动。王昱知道她在运气解穴，便沉默下来。

如果不赶快解开穴道，那六个人随时都有可能醒来，最可忧虑的是，铁肩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出现！

王昱也试图把无为真气提起来，但只要一运气，右肩便会一麻，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按住了丹田，阻止了气流的运行。

他微微叹息了一声，放弃了努力，目光瞟向了殿门外。

一蓬烟雨被风斜斜地刮了进来，门口湿了一大片。天色如淡墨，林子里光线更加黯然，黑暗正一寸一寸地蚕食着这座林中荒庙。

灶里没有添加新柴，火苗无力地低垂着，但它散发出的光芒足以映亮殿内大部分区域。

王昱忽然有所警觉，转头看向了神像后面的泥壁，那里被杨霜击穿了一个大洞，风雨呼呼地灌进来。此刻竟然有半张阴沉的脸出现在洞口，其余部分被神像的身躯挡住，在闪烁的火光下，那一只独眼里满是红色的星花。

王昱心头一沉，但他并没有失声警告谭灵霜，她正在凝神运功，如果一分心，容易走火入魔。

不想谭灵霜喘了口粗气，停止了运功，手脚伸展开，动了起来，恨声道：“手脚的穴道虽然解开，但那老道下手太狠，我背上的那几处怎么也解不开――”她扭头瞪了昏睡的青步虚一眼，然后顿了顿，轻咬红唇，声音也低了下来，“乖侄儿，我只好使用‘大光明和合神功’借你的真气了――”

“姑姑――”

王昱还没来得及开口提醒她，就见一条矮胖的黑影从殿门窜了进来，身子轻轻一晃，就来到了谭灵霜面前！

谭灵霜哎呀一声，刚要挣扎反击，却忘了后背几处大穴没有解开，动作缓慢无力，被那黑影伸出的手指点在了头顶的“通天穴”上，立刻昏厥。

那黑影手指一捏，夹断了缚索，随即抱起谭灵霜就冲出了殿门。但在出殿门的一刹那，那黑影偏过头来看了王昱一眼，他暗暗惊讶王昱为何一声不吭地看着，竟然毫无慌乱愤怒的表示。

王昱坐在地上，深沉地注视着谭灵霜的身影。目光中有些哀伤。

苦难让他过早的成熟，也让他极善于控制情绪，大喊大叫如果有用，他也会喊也会叫，但如果没有用，那他就会保存着体力，默默地想着对策。

那个矮胖的黑影用毛巾裹住了脸，看不清真实面目，他一愣之后，便不假思索，脚尖一点地，抱着谭灵霜纵入烟雨中，振落了一树疾雨，密如连珠。

王昱依旧盯着殿门。

过了一会儿，步履踏水的声音响起，一条魁伟的影子出现在了门边，望着谭灵霜远去的方向，久久地站在那里，直到屋檐流下的雨珠把头发打湿了，才慢慢地走了进来。

火的映射下，那人虬髯上的雨珠闪闪发光，一张阴沉的脸，怪怪地看着王昱。

王昱当然认得，他就是天师道掌门铁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