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齐云把张弘范叫到一旁，正要说什么，却发现阿里海牙骑着马凑了过来，脸上挂满了疑惑和郁闷。

齐云明白了他的意思，眼中寒芒一射，说道：“身为汉军都元帅，你为何还不回军？”

阿里海牙一怔，揉了揉鼻头，委屈地道：“公主不是已经撤了我的――”

张弘范一巴掌拍在他的马屁股上，“公主不是叫你汉军都元帅吗？已经没有你的事啦！还不快走？小心公主改变主意！”

阿里海牙这才回过味来，大喜，哈哈笑道：“公主原来是唬人呢！”

一抖缰绳，纵马而去。

齐云哼了一声，目光虽然冷峻，但面巾下面的嘴角，却浅浅地浮起一丝笑纹。

她的目光转向了张弘范，问他镇守樊城西门的守将是否叫范天顺，张弘范点头称是，说那人机智过人，上午就曾破坏了他们封闭护城河的计划。

齐云微微一笑，“你只需驻守万山堡，不必再正面与他交手。他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守城之将。我这里还有一事，限你半个月之内，负责在襄阳和樊城之间再修一座‘一字城’，阻断襄樊之间的粮道。”

张弘范眼睛一亮，拍巴掌叹服道：“如此一来，岂不在两城之间插了把匕首？唉，公主之智，真乃天下无双。”

齐云暗中叹了一声，心头浮现出了两个人的影子，一个是雪夜逃避追击的英姿少年王昱，一个是带着自己巧妙突围的丑陋跛子。

这两个人的心智，应该不在自己之下吧？

她忽然一动，今天遇见的那个被萧无迹带走的宋国小兵，相貌倒和王昱很相似呐。

张弘范告别而去，齐云还呆呆地站在那里。

黄尘中，琴琴袅娜地走了过来，抿嘴笑道：“小姐，看，有好戏了！”

齐云看着她。

琴琴递给了她一封信札，“青衣卫华统领，信――”

齐云展开信纸，看着看着，眉头皱了起来，眼神森寒如冰。

琴琴自顾自说：“铁肩他们抓住了那个丑傻跛子，他倒霉真！下月二十六，杀奸大会，很热闹肯定吧――”

她突然住了口，因为齐云的身子在微微地颤抖。

“你准备一下，我们立刻赶往龙虎山――”

齐云的声音几乎是从嗓子里面挤出来的，微弱沙哑。

你我曾经携手共闯危难，没有你颠簸身影的庇护，今日黄花早已经碾落成泥！相隔天涯又有哪晚你不是我梦中人？

琴琴瞪大了眼睛，汉话更不熟练了，“你，你去，岂不鱼网自投？火蛾扑飞？”

“看热闹不行吗？”

齐云想露出一个微笑，但面部肌肉僵硬如铁，一丝笑纹也没有。

温暖的五月天气，却不知从哪里窜来一阵寒气，冷得她手脚冰凉。

“如此紧要关头，你走得了吗？真金太子还――”

琴琴脸上妩媚的笑容凝结下来，看着齐云的眼眸，用蒙古语轻轻地说。

齐云一震。

我走得了吗？

我能舍得下这边的一切吗？

她手中的那张纸慢慢地被揉成了一个小团。

萧无迹简单地给受伤的蒙古人抹了本门秘传药膏，封住了几处流血部位的关键穴道，背起忽都八斤，叫曹小满解下腰带把他固定好，自己就可腾出手来。

“过河，过河！”

他单手插入曹小满的腋下，发了声怪叫，纵身就跳向了滔滔的白河。

曹小满眼见着青隐隐的水面迎着就扑了过来，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哎呀一声，闭上了眼睛。

不料又感觉已经绽开的衣衫又合拢起来，啪地贴在了身上，整个人就有种荡秋千的感觉。

他睁开眼来，人竟然已经越过了白河河面，即将落在对岸浅滩处丛生的芦苇洲里。

就听萧无迹喉咙里发出了嗨的一声闷响，不等落地，他脚尖连续摆动，拂过白白的苇芒，点落几点碎棉絮般的白花，三个人就又纵过芦苇洲，稳稳地落在草地上。

忽都八斤喝道：“好轻功！”

萧无迹放下曹小满，回头望了望来时的河岸，得意地笑道：“这是我从全真教偷学的‘天行健’，效果不错嘛！”

话音刚落，就听嗖的破空之声尖锐地响起，由远及近，三人举头张望，晃眼看见一团黑影，端端落入他们才飞过的河面。

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地面猛烈地震动，人和树木摇晃着，东倒西歪。河滩里群鸟乱飞，铺天盖地而去。

河水奔涌咆哮，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巨浪，晃眼水面就上涨了数丈，直接向两岸漫延开来，瞬间就淹没了芦苇洲，浪花鼓荡，墙一样冲向了三人。

萧无迹背着重伤的忽都八斤向后急退。

曹小满刚刚跑开几步，浪头就赶了上来，把他推到，身子被冲出去数十米远，直到水浪的冲击势头变弱，他才停了下来，正好滚落在萧无迹的脚下。

曹小满狼狈地爬了起来，滴汤挂水，身上有多处擦伤，他看见萧无迹和忽都八斤都张开了嘴，看着白河那边，也扭回了头去。

就见河面上腾起了一条巨大的白色水柱，高高窜入空中，如一缕炊烟，几乎就要抵达云端。

三个人随着水柱的上升，头也越仰越高，然后又慢慢降低。

漫天雨花洒下，粒粒如豆，打在他们的头脸身上，三人都惊叹于那壮美的奇观，浑然不觉身已湿。

一阵悠扬的梵唱从樊城那边飘荡了过来。

忽都八斤脸上的血迹被水柱洒下来的水滴洗尽，凶悍的神情竟然流露出一丝软弱的迷茫。

萧无迹望着樊城方向，嘴巴蠕动着，除了一句“看来那老和尚终于插手了”，其它就听不清了。

看着水柱终于从空中洒下来，青隐隐的，仿佛无穷碧落塌了下来，化为雨滴，成为泪水，变为浪花，方圆一里的地面噼噼啪啪响起了雨打树叶声。

曹小满摸着头上脸上的水，摇头晃脑地吟道：“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萧无迹看着曹小满纯真的脸，不知怎么又想起了那个生死未卜的王昱，心头一阵烦躁，突然发了脾气，跳起脚骂道：“臭石头！死和尚！”

忽都八斤和曹小满都不知其所指，迷惑地看着他。

萧无迹怪眼一翻，眼睛里面几乎只剩下了眼白，“看什么看？走吧！向北走五十里有个小镇，在那里去找吃的穿的！然后把这个废物送到南阳，我们就解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