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红贺和暴风刚刚跨进门洞,祭坛上那“神像”恐怖的叫声就响了起来,似哭似笑,音调高亢尖细,仿佛一只哨子在耳朵边吹着。
那哪是什么神灵,分明就是厉鬼!
辛红贺不由得后退了一步,踩着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赶紧回头,却是华映惊慌失色的脸,见师父回头看自己,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原来踩到他的脚了。
阳光照射下来,院子中三人的影子铺在光溜溜冷清清的石板地面。
透过石墙的空隙,可以看见远处云中的山影,一群鸟雀在天际飞翔,很快就消失在青翠的树林中。
石屋没有门,但光线似乎很难渗透进去,里面阴暗、污秽、冰冷。
暴风和辛红贺调动真气,窜上眼窝四周的几处穴道,目力大增,终于看清楚那祭坛上所谓的神像:竟然是一具干尸!
由于失去了体液,它全身的皮肤和肌肉已经干瘪凹陷,紧紧贴着骨架,外面的道袍就显得十分宽大。头上可数的几根白发软软地耷拉下来,在灰暗枯槁的脸上飘拂着。
最吓人的是,它都如此模样了,脸上还挂着一丝诡秘的微笑,而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正看着院落中的三个来客。
他还活着!?
一道幽冷的蓝光划破了院落中的阳光,华映拔出了长剑,横在面前,剑刃反射着一泓水波般的光线,颤巍巍地照在了干尸的脸上。
华映森严地喝道:“阁下是何方妖道?胆敢在清净世界装神弄鬼,不怕大宋的刑罚吗!”
他乃相府“青衣卫”副统领,说出这番话来,官气十足,颇有份量。
“干尸”端坐在祭坛上,一动不动,在剑光的照射下,脸上那丝笑意越发诡异,渐渐显现出一丝痛苦!
滴答,滴答……
水珠落地的声音。
血腥气更浓。
辛红贺怪笑一声,率先冲进了石屋,双目一张,朝着祭坛下射去。
祭坛形如案桌,当中却挖空了,“干尸”正好盘膝坐在空处,大腿动脉被人割断,血就从空处滴下祭坛。
祭坛下面正好有一个浅池,一道凹槽连接着,一直穿出石屋的后墙,进入圆圈内,注入地漏。
“干尸”显然早就流完了所有的血水,最后残存的几滴不知经过了多少血管,最后终于汇聚到大腿的创口,也义无反顾地滴入了血池。
辛红贺呆呆地看着那几滴象征着生命的红点,它们摔在血池里,化为万千更小的血滴。
生命就这样结束了。
“死了……”
他喃喃地自语。
“干尸”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眼中的光芒黯淡下来,“喝”地一声,长长的吐出了最后一口气,身子彻底干瘪下来。
那口腐臭的气息喷了辛红贺一脸,他浑然不觉,面对着这奇怪的死亡场面,他竟然陷入了忧伤的情绪中。
刚才那声鬼哭,是死者最后的呐喊吧?对着这个世界,回光返照地呐喊,以表示他自己曾经来过。
你只是一个过客,一个无名的过客,来了,又走了,没有留下一丝华丽的痕迹,也没有带走任何的思念……
生命如此渺小、卑贱甚至丑陋。
辛红贺咯咯咯狂笑起来。
暴风和华映震惊地看着他。
他脸沉了下来,目光恢复了锐利,“暴风,你看出此人被点了死穴了吗?”
暴风伸出左手,搭在死者的头顶上,微微运气,过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百会’、‘命门’、‘紫宫’、‘关元’都被封死。”
华映嘶声道:“谁干的?”
辛红贺目光闪闪,“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他的血!我没有猜错的话,另外三间石屋里面也有同样的事情发生。至于谁干的吗――”
他的目光似乎透过了石墙,望着了地漏的方向。
暴风惊道:“有人在地漏里练功!”
辛红贺转动妖邪的眼珠,“刚才你把跛子扔进去的时候,没有听见有个小孩的惊呼吗?这里邪气之重,万物凋敝,甚至血液都不能凝固,而是化为血水流入地漏――什么人能够待在那里面呢?”
华映鹰目一亮,叫道:“会不会真如铁肩所说‘星移真人’就在里面?那人敢在这里练功,不正因为有了‘肉白骨、生死人’的‘星移真人’,才能够有恃无恐吗?”
辛红贺和暴风双双一震,都深思起来。
暴风抬起了头,嘎声道:“我倒希望跛子没有死――”
辛红贺一愣,“为什么?”
“跛子身上的黑气与这里的邪气同出一脉,他落入地漏,如果不死的话,说不定可以干扰那个练功的人――”
扑通,华映身子一软,单膝跪地,脸色惨白。
辛红贺赶紧扶住了他。
“你怎么了?”
“我,我怎么头晕目眩起来……”
辛红贺脸色一变,叫道:“不好,你这是邪气入体!快出去!这里离那个朝天洞太近!”
他抱起华映,抢先冲出石屋,身子一展,跃过石墙,已经落在十几丈开外的草丛中。
暴风也慌忙疾掠而出。
三人又向后退出了一百多丈,才惊魂稍定地停下来。
经山风一吹,华映慢慢恢复过来,他坐在一块岩石上,上半身倾斜着,左手捂着额头,右手紧握着蓝光莹莹的长剑,一向冷酷的眼神没有那么冷酷了。
所幸他没有在石屋待得太久,受到邪气的侵蚀不深,稍微运功化毒,没有大碍。
他似乎再也没有了胆子,犹豫地对辛红贺道:“师父,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辛红贺盯着那幽黑的地漏,眼神又转向南面,阴阴地笑道:“我们退――该让铁肩他们出点力了――”
暴风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老翁,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施其身。”
三人心领神会,转身飞速地纵下山坡,很快就消失在茫茫草海中。
从他们站立的位置朝石屋看过去,就可以瞧见祭坛上那具道装的干尸,已经开始起了变化:
灰暗,干瘪,焦黑,最后变得枯燥,然后慢慢缩小,化为无数黑粉,沙子一样落下。
晃眼间,祭坛上除了一件道袍外,空空如也,似乎又恢复了数千年来的苍凉和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