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程蕙兰下班回家心情好些了，主动和妈妈放桌子、摆放碗筷、盛饭盛菜，几乎一天没吃东西，晚饭吃了不少。她还主动并且小心地问：

“叔叔他们回去了?”她一边小心地问着，一边观察父母的脸色。

“叔叔回去了，蕙兰哪，你昨天的做法叫人家下不来台，等会吃完饭你到我们屋里再说说这事儿，先吃饭吧！”老程简单说了几句，大家又闷头吃饭。

吃完晚饭，程蕙兰和母亲一起收拾厨房，妈妈一面洗着碗筷，一面说：

“蕙兰，你哥哥对你可是一片诚心哪！我觉得你哥的各方面条件都不错。蕙兰哪，妈可是站在你这一方考虑呀！你能告诉妈，你到底是咋想的？”

蕙兰在扫着地，她先是默不作声，后来只是说：

“妈，一会儿进屋再说吧。”

她们母女匆匆地整理完毕，就来到父母的屋里，父亲坐在炕上，拿着一支较短的旱烟袋抽汉烟，母亲先进屋，也拿起一支长杆的汉烟袋点起烟，蕙兰在地柜旁的凳子坐下，她有些忐忑不安。可父亲并不像生气的样子，而是表情温和的说：

“蕙兰，虽然咱们不是亲生父女，可我们是拿你们当亲生的一样啊！”父亲说着又停一下，抽口烟后又说：“但是对你哥哥提亲的事情上，爸昨天想了半宿，终于悟出点道理。对这件婚事，爸是太主观了，爸看程福挺好，就想定下这门婚事。可现在是新社会，父母不能包办婚姻，这门婚姻大事要你自己作主啊！爸应该先和你仔细商量这件事，爸是自作主张，这事儿做得有些对不住你呀!”

说到这儿，老程叹息一声，就停下又抽了两口烟。一时间屋里极为安静，屋里飘散着浓重的烟草气味儿，蕙兰和妈妈都知道老程的话还没有说完，都没有接话，老程接着又说：

“当年我将你们姐俩领回家，你的日本妈妈哭得死去活来，人不在难处能将亲生女儿送人吗?！我和你妈向你日本妈妈再三保证，我们要将你们姐俩当成亲生女儿来对待。”说到这儿他看看蕙兰。

蕙兰在流泪了！对这些往事程蕙兰还都是记忆犹新，每当想起日本妈妈那痛苦悲哀的样子，蕙兰都很难过。

蕙兰带着哭声说：

“爸，妈，我们也是将你们当成我们的亲生父母！我们没别的想法。”

“我今天也可以拍着良心说，我们绝对是将你们当成了亲女儿！爸这回算是明白了！对于你的婚事一定要听你的意见，只有你同意才行！孩子你就放心，爸绝不能逼你做出你不愿做的事情！”

老程说到这里又停了一下，房间里又是极为安静，蕙兰也不知该说什么。老程抽了两口烟又接着又说：

“婚姻大事要有你自己来做主，但是做父母还是可以关心和过问吧？！我想今天还是把话挑明了说吧！”老程这时换了口气，接着说：“蕙兰！你到底为什么就是看不上程福？程福进城读书、工作，当了车间技术员。从长相、工作、为人处世，就一点也配不上你吗？！就凭程福对你的一片真心，你程蕙兰也不该就这样绝情啊？！蕙兰哪！咱们是父女关系，你不能让爸憋闷着，你应该把事情对着爸和你妈说清楚！我们的心里真是想不太明白呀！”

父亲的这一番话分量很重，蕙兰真是无法说清楚，她觉得无言以对，房间里虽然又是极为安静，可气氛却很紧张。老程又接着说：

“蕙兰读书、毕业参加工作，现在你已经长大成人了，我和你妈都是打心眼儿里感到高兴啊！各家的父母都是盼着孩子能有出息。”老程说到这里表情更加严肃了，他接着说：“可是反过来说，我们没有文化，程家世世代代是农民。说心里话吧，我担心蕙兰可能是看不起我们程家啦！”

老程还是具有男人的直爽，他将心理话说了出来，甚至表情有些激愤的样子，说完将抽完的烟袋在炕墙上叭！叭！磕去烟袋锅里的烟灰，显然是生气的样子。

蕙兰和妈妈听到这里都有些吃惊，蕙兰的妈妈脸色有些难看地说：

“老程！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咱们的孩子可都是好孩子，对咱们也都非常好，你这样说话会让孩子伤心的！”

蕙兰很明白，由于自己没有答应这门亲事，已经让父亲伤心了，蕙兰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不说又不行，她态度很诚恳地说：

“爸，妈，你们的养育之恩我们将是终生难忘！我们向二位老人发誓！我们一定要孝敬爸和妈，我们一定要让爸和妈享有一个安乐的晚年!”蕙兰眼含热泪地说着，接着话题一转，又说：“可是这件婚事，还得让我想一想。”蕙兰还是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蕙兰妈妈也是热泪盈眶地说：

“你们姐妹对我们很好，我们都是很放心的！我们还指望着将来你们能给我们养老送终！”蕙兰妈妈也是语重心长地说着：“至于这件婚事，并不会影响我们的母女和父女的亲情！”这时母亲也换了口气，面向着蕙兰说：“你哥很喜欢你，他甚至说‘我这辈子非程蕙兰不娶了！’你哥对你真是一片痴情啊！拿你叔的原话说‘蕙兰是个好姑娘，她若答应这门亲事，那我们就是亲上加亲了。’我和你爸也是这样想，好姑娘能留在程家做媳妇，当然是好事。你爸和你叔是亲哥俩，就你哥这一根独苗，我们程家当然要找个好媳妇。”母亲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也抽了两口烟，接着又说：“我们不能亏待了我们的女儿！我们觉得你哥哥的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所以我们才主张这件婚事，我们绝不能将自己的孩子往火坑里推呀！但是话又说回来了，还得女儿你同意才行，事情也得讲个缘分！”

最后蕙兰父亲脸色铁青，他又很严肃地说：

“蕙兰，我们还是希望你再好好想一想，爸已经说了，这事情要你自己来决定！”老程目光严肃地看着蕙兰，又说：“你自己决定之后就给他们一个回话吧！俗话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如果蕙兰真的就是不同意这门亲事，爸就告诉程福，就叫他死了这份心！”老程说着又叹了一口气，接着说：“程福这孩子也应该有点骨气，我就不信凭一个小伙子不瘸不瞎．就找不着对象了？！”

老程的语气显然是对程蕙兰很是不满，老程的性格爽快，他真是不想再为此事纠缠下去了。若是在旧社会，婚姻大事父母做主，这蕙兰和程福的婚事就定下来了，可是现在是新社会，国家颁布了婚姻法，当时的政府执法很认真，蕙兰就有了婚姻的自由，可是父母的这番话对程蕙兰来说触动很大，到底是何去何从呢？

蕙兰神情恍惚地回到自己屋里，妹妹在台灯下写作业，在那个年代这个台灯对妹妹来说已经是奢侈品了。当时一般人家，只能在天棚上按一个25瓦的白炽灯，有的人家甚至就按个十五瓦的灯泡。在桌面上灯光很暗，所以姐姐就买了台灯，天棚上25瓦的灯泡放到台灯上，桌面上就很明亮了。蕙兰看着妹妹在聚精会神的样子，姐姐就坐在妹妹旁边的炕沿上。坐在凳子上的妹妹抬头看了姐姐一眼，妹发现姐姐的目光凝重而亲切，妹妹愣了一下，就关切地说：

“姐呀!爸跟你咋说的?”妹妹还是关心姐姐的事情。

“爸妈的意思还是让我嫁给福哥！”

“那你咋办呢?”

“你说我该咋办?”姐姐反问妹妹。

“唉!我也不知道该咋办!”妹妹为难的叹息一声，又接着说：“我看……其实┅┅福哥……也挺好的┅┅。”妹妹吞吞吐吐地说完，还偷看了姐姐一眼。

在蕙芳的眼里福哥的确不错，其实福哥长得也很精神，福哥每次来都帮着爸爸干些重活，程福对待蕙芳也很好，就像对待亲妹妹一样，和蕙芳说笑，还给蕙芳买东西。蕙芳当然知道福哥很喜欢姐姐，可是蕙芳也知道姐姐现在是不愿意这门亲事了，姐姐可能还是有姐姐的道理，蕙芳也很关心姐姐，蕙芳就又抬起头看着姐姐，接着说：

“姐呀，你要是不愿意就和爸妈说清楚吧，他们不会难为你的！”蕙芳还是很相信自己的父母。

蕙兰看着妹妹关切的眼神，她用手亲切的搭在妹妹的肩膀上，表情凝重地说：

“小芳，姐希望你好好念书，将来一定要上大学，姐姐可以供你读书了。”姐姐深情的看着妹妹。

“怎么说到我这儿了?现在不是说你的事儿吗?”妹妹有点疑惑的看着姐姐。

“姐姐的事儿也就只能是这样吧！”姐姐说这话时，姐姐并没看妹妹，而是眼光呆滞地面向着窗户。

窗外已经漆黑了，路灯的灯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闪着微光。程蕙兰这一宿又是彻夜难眠，第二天她又是无精打采地去上班，王姐还是重复那相同的观点，王姐和父母的观点相似，包括小芳妹妹，都是让程蕙兰和程福相处下去。程蕙兰又想到福哥，他那被失恋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样子┅┅。

在多路人马的围追堵截之下，程蕙兰真是有了四面楚歌的感觉，她觉得实在是无路可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