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汉军营里，桌上铺着一大张蒙军分布的地图。老五在每个缺口处详做了标记，跟阿水分析着撤退的路线和最好时机。

商量完毕后，老五递给阿水一枚令牌，向一旁的士兵吩咐道：“传令下去，由钟宁将军带五千骑兵突袭西军。将士们谨记，此去只为惑敌，重在虚张声势，切不可恋战。”

很快，帐前聚集了五千名严阵以待的骑兵。阿水系好盔甲，拍了拍面前不断发出嘶声的汗血宝马，一跃而上。

“小心点。”老五关心地嘱咐。

阿水向前略倾了下身子，双唇紧抿，拧成一条坚硬的线。然后，他对着空中一击马鞭，策马飞腾。身后，紧跟着五千兵马，在厚厚的雪地上留下一长串蹄印。

小鱼出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人影，她冲着远处马蹄纷踏后扬起的雪屑大喊着：“水哥哥，我们等你回来。”

漠北的夜，温度低的吓人，似乎哈气成冰。偶尔有树枝断裂的咯蹦声，迅速淹没在夜里。西面的山谷，有如变脸的怪兽，在半晚莫名生出许多触角，迷失了汉军的方向。

阿水在一处山谷连兜了三圈，终于勒马停住，五千兵马就这样猝然困在山里，进退不得。垮下的马儿呼呼地喷着粗气，不安分地原地嗒嗒。

“将军，我们怕是遇到鬼打墙了。”一个副将上前禀道，声音里全是恐惧。

阿水环顾了一下四周，此谷三面环山，按照地图，他们只需要沿着没山的那个方向走就能出去。只是这样走了三次，大军三次却都绕了回来。

突然，一个将士指着不远处喃喃道：“鬼雾……鬼雾来了……”

阿水抬眼望去，刚才还清明的空气，此时突然浑浊起来，地底下仿佛有人生火，浓浓的烟雾从看不见的狭缝中不断涌出，很快地扩散开来。渐渐地，所有人只能看见自己眼前三米处的事物。

马儿们更加暴躁的嘶叫着，带着声嘶力竭的恐惧。人群里，部分将士开始蠢蠢欲动，气氛凝重而紧张。

“将士们，点燃你们随身的火折子，盯住自己前面的人，咱们一步一步走出去。记住，大家一个都不能少！”阿水的声音是军令也是鼓舞，只听嚓地一声响，一处亮了起来。接着，又亮了一处，很快地，所有将士的火折都亮了。

“就真是鬼打的墙，我也不信他不怕我军的‘火龙’！大家记好了，跟着自己前面的人走，我钟宁誓要将全部将士活着带出去！”阿水说完，骑向正对空处的那座山。将士们自觉纵马排成一线，默默紧跟在后。

约莫一个时辰，五千人马终于全部山谷。浓雾开始散去，眼前逐渐清朗起来，火折子折射出雪地的银光，照得四处通透。将士们安静地看着彼此的脸，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大家匆匆向西军的营地奔去，这一下不免耽搁了两个时辰。幸好现在天亮的晚，火光不及之处，依然一片漆黑。

快到西军营地的时候，大家忙熄了火折。远远望去，城墙上人影憧憧，蒙军凭借坚硬的城墙，稗睨一切外来的入侵者。

阿水暗暗思讨，若是贸然前往，还没等到达城下，恐怕就已被蒙军发现。而要以五千兵马让西军有所忌惮，只能敲山震虎。

他现在发愁的正是这个“震”字。虽然此次出征重在配合李刚的诈降，但是他铁定要借此挫挫蒙军的锐气。

“将军，您看我军该如何进攻？”齐强跳下马来，想当初他只是持刀抢劫的山贼，现在也已然成了训练有素的将士。

阿水看了下四周的地形，到处是被雪覆盖的空旷，除了不远处那片不大的树林。这时，他紧拧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对着前方直奔过去。

“大家快跟着！”齐强赶紧上马，一行人快马加鞭地追了上去。

天空开始蒙蒙发亮，太阳不知被风刮到了哪里，现在终于睡眼惺忪地爬了出来。城楼上的蒙兵吹了一夜的北风，早已叽里咕噜地低声抗议。这样大冷的天，谁会半夜出来偷袭？！

突然，一个眼尖的士兵惊恐地叫了起来：“快，快……啊……啊……”他的语无伦次引得所有人都紧觉起来，弓箭手迅速列队，只待号令。

那个士兵颤抖着指向远处，一片雪海中，居然有一块雪在移动。等到再近些的时候，又有将士愕然地嚷道：“不，那不是雪，是树林，是南边的树林跑过来了。”

原来阿水命令每个将士折下一根树枝，拿在手上策马狂奔。由于队伍整齐有序，蒙军先是看见树上挂着的雪，便以为是一片雪云在动。等到近些的时候，又被树枝蒙蔽了眼睛。

等到汉军兵临城下的时候，蒙军甚至来不及列阵迎敌。五千将士高坐宝马，犹如天兵突降，在人群中横冲直撞。一时间，蒙军人仰马翻，在一片错乱中弃甲回城。

阿水并没有紧追不舍，而是掉转马头，沿着地图上的路线率众离开。西军主帅害怕他们后有埋伏，居然不敢派人去追，任由汉军扬长而去。这一仗干净漂亮，将士们的士气刹时高涨。

回到汉军营后，大家兴奋地将此行经历一处不漏地告知旁人。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不多久整个军营的将士都知道了钟宁将军的神武。

营帐中，阿水已经换上了便服，与老五细细说着蒙军的兵力。老五认真听着，时不时研究着地图，并对他们之前迷失的山谷做了特别的记号。

“看来我们现在就只需等着那场大火了。”老五期待地说着，对着阿水捧起一大碗酒，“来，咱们今天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阿水端过酒碗，一仰而尽，辛辣的酒水穿过喉咙，有一种酣畅淋漓的痛快。正待续杯，小鱼却不动声色地塞过来一大碗姜汤。

阿水爽快地接过，正要拉她坐下，却被她伸手轻轻拂去。

老五打趣地笑道：“是谁冲着冰天雪地狂喊等你回来，怎么现在反而哑了起来？！”

小鱼的眼圈一红，两行清泪无声滑下，然后竟抑制不住地抽泣起来。

“对不起，下次我一定不会。”诚挚的话语在耳侧想起，小鱼心里一暖，却不肯轻易放过他。

“你说说，你一定不会如何？”

“我一定不会弃你不顾，一定不会不说一句话就突然离开。”

室内的篝火正旺，烧的小鱼两腮绯红。她抬起朦胧的泪眼，嘴角终于扯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水哥哥，欢迎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