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进设计部的办公室，苗微漾便看到了众人议论纷纷。见她走进，大家很有默契地停止谈话，回到工位各忙各的，可苗微漾知道，貌似认真工作的同事们其实都在有心地观察她的反应。

若无其事地放下手上的皮包，苗微漾一如平常打开电脑，查看工作日志。虽然心知在这里也呆不了多久，但既然还未离开，就还是要敬业到底。她清楚周围的人都在看她的好戏，她几乎不用猜就能想到他们议论的主题。也不外乎是万老先生破例提拔的人也不外如此之类的，可她经历了昨夜的伤心欲绝，今天竟能平静以对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人事部的办事效率如此之高，她昨日才大赛失利，今早就收到了请辞的邮件，想是他们早已接到万倾的指令，只等她立刻做交接了。

没有过多在意胸口的窒闷，苗微漾着手清理自己的工作台，随后，她抱着整齐的资料夹，走向了主管办公室。既已决定要走，早点交接也早点解脱。

她来世倾的日子并不久，交接也相对容易做，重点跟进的客户和尚未完成的事项她单独作了符号，以便接手的同事查看。设计部的主管经历下属离职不少，可直到最后一刻还保持细致态度的，苗微漾还是第一个，一瞬间，他竟心下有了点不忍。

苗微漾面色平静地走出主管办公室。双手空空，意味着该做的交接已全部做完。一时间，那些长期在设计部未受重用，对她心怀妒忌的人全都活跃和“好心”了起来。

“微漾，你真的要走了？”

“我们真没想到你在大赛中会得不了名次，一直以来，我们对你都是信心满满的。”

“你离职后记得与我们保持联系，需要帮忙的时候，尽管跟我们开口。”

苗微漾冷眼笑看他们的虚情假意，末了，冷漠地吐出两个字：“谢了。”

见他们意犹未尽，还欲再得寸进尺，苗微漾不客气地补充道：“不过来日方长，谁能帮上谁的忙，还未可知。”

众人气结，没见过一个人都要被辞退了，还这么大言不惭的。

办公室沉闷的气息一直持续到午休结束。下午刚一开始工作，设计部的来人让众人忍不住侧目。只见钟蕾一脸严肃地走入，身后跟着人事部主管，他们没跟任何人招呼，径直走进了设计部主管办公室。

约半个小时，三个人一同出来了，设计部主管手里抱着苗微漾上午交接时上交的资料。

“苗微漾，经集团研究决定，你留下来继续原来的工作。”钟蕾一边面无表情地职业性地宣布，一边从设计部主管手中接过资料，交予苗微漾。见她一脸错愕，钟蕾又接着说到：“这是集团的信任，你要好好珍惜机会。”

感觉发生的一切不太真实，苗微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苗微漾的试用期就算是过了，还麻烦即刻调整她的薪酬。”钟蕾接着对人事主管交待的话让本就震惊的人们再次大跌眼镜。

众人的意外在钟蕾的意料之中，她也明白这就是爷爷不发邮件，改让她亲自处理这件事的原因。她在设计部办公室中间站定，以让刚好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不紧不慢地说：“我再次强调，关于苗微漾破例留用一事是集团研究所作的决定，不论是万总本人还是其他高管都尊重这一决定，其中缘由在此就不便言说，但绝对没有刻意偏颇。世倾集团任人唯贤的惯例从来不会破。相信各位都会明白事理，不会滋生流言。”

如果说之前还有人窃窃私语，那么钟蕾这一席话立刻让他们收声，此刻若是还有人有异议，无疑是公然质疑集团的决定。这一罪名，没有任何人会傻到去承担。

眼看事情已办完，钟蕾转身离开，突然想到什么，她又折回苗微漾身边，低声说道：“万老先生说大赛的事情到此就告一段落，他还你一个公道，也希望你不要再横生枝节。”说完，钟蕾略有深意地看她一眼，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设计部又恢复到往常的安静，只是一脸怔忡的苗微漾久久无法回神，今天这一切，未免也太戏剧了吧。

当苗微漾把一天的遭遇告知给申邱时，他不但没有流露出她想象中惊讶的神色，反而异常平静地告诉她，是自己一早拿了她设计图的复印稿，找到了万老先生。

“你怎么知道万老先生早上会到世倾？”苗微漾奇怪地问。

“我们做媒体的人，想有心知道一个名人的行踪，多费心打探，也不是一件多难的事。”申邱只是平淡回答。看看苗微漾，他轻声说到：“我知道这样不是太好，但我实在不想你受到莫名的委屈。”

“你这么一做，我们大老板算是注定与我水火不容，势不两立了。”虽然钟蕾的官方说辞是万倾也支持这个决定，可苗微漾清楚，这个说法不过是用来堵悠悠众人之口罢了，“听说中午她十分气愤地走出世倾大楼，下午一直都没来上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件事。”

申邱叹一口气：“想不了那么多了，总之你现在能留在世倾，又有钟蕾的官方支撑，总也算是好事一桩。”

苗微漾点点头，现今的情况对她来讲已是最好的局面，至少之前的努力没有白费。只是她知道今后的压力会更大，因为她来世倾几个多月，已三次破例，别人嘴上不说，但难保心里不揣度，她如若没做出更好的成绩，岂不一再辜负了万老先生的心。

“微漾，”申邱突然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转移开话题，“你还记不记得大赛之前我们所作的约定？”他的眼睛看向地面，眉宇间有着难以洞悉的紧张。

苗微漾心下一紧，知申邱要说什么。她略微点头，笑容有点勉强：“当然记得。”可此话说完，她便没了任何言语，两人之间一下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街道两旁已呈深秋之色，下午的一场雨，更是打落了无数梧桐树叶，干枯的枝干在城市上空交错，似要抓住什么，却又什么也抓不住。许是受天气影响，申邱的心情也低沉了起来。

路面仍有点潮湿，脚底带起的泥浆不觉溅脏了干净的裤腿，怎么也擦不干净。一阵秋风又起，凉意更浓。

两人在沉默中走过一段路，各自有着心思，申邱感觉这气氛让人无法忍受，便还是开了口：“你怎么想？”

苗微漾知是逃避不了，想了想，回答道：“我明白你等这一天良久，你对我的好，我不是感受不到，我也想过大赛结束后和你结婚，可是这戏剧性的一切让我措手不及。按照世倾的规矩，我本是不能再继续留下，可万老先生的破例不仅给了我机会，也给了我更大的压力，我怕自己没有精力分心再顾及别的事，你能理解吗，申邱？”

苗微漾的话让申邱的心一点点地凉掉，他凝眉问道：“这两者难道真有这么大的冲突吗？努力工作就意味着不能结婚？”

“不是不能，是我一时没有办法同时兼顾工作和生活。”苗微漾更正，“若是没有那些阴谋诡计，我名正言顺地通过试用期倒还好，现在我处境尴尬，要是再不小心出什么纰漏，我怕是真的不用在世倾继续呆下去了。”

“你把在世倾的一切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申邱总结，语气有着冷漠与不满。

“你怎能这么想？”苗微漾眼里有一点受伤的神色，“你明明知道，我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达不到目的，我始终是无法甘心的。”

“我当然知道你是为了什么，如果不知道，我会这样地帮你吗？”申邱有点生气，“可是我理解你不代表能接受你一再地推脱和搪塞，我也是有血有肉有脾气的人，没有原则的迁就一次两次就算了，怎么可以这样永无止境？”

“我原本就是目标坚定的人，你不能迁就我也没有办法。”苗微漾的表情有一点冷然。

“微漾，”申邱压抑着胸口的怒意，尽着最大的努力让谈话得以心平气和地进行，“人最害怕的不是逆境，也不是挑战，而是没有希望。你知道吗？我对你越来越难以把握，你现在连说过的话都可以不算数吗，我真的不知道还能对我们的感情抱有什么期待。”

“这样说未免严重。”

“是不是我们恋爱的太久让你觉得不需要再费力维系关系？”申邱无奈叹息，“说什么你都不紧不慢，只有你的工作才能让你为之振奋。原以为大赛的事告一段落，我们也能迎来自己新的生活，可没想到一切都回到原点。”

“所以你去万老先生那告知大赛真相，是为了跟我结婚？”苗微漾猛地抬头，似乎了然了什么。

“你……”申邱再一次说不出话来，他真是觉得自己愚蠢到了极点。她非但没能如愿嫁给他，还怀疑起了他的居心。

感觉说什么都是多余了。申邱彻底没了继续谈下去的欲望。生平第一次，他不想与苗微漾多走一段路。随口扯了个理由，他先行一步，离开了这恼人的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