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世倾大楼门厅的时候，时间显示五点四十。申邱知道苗微漾一般都会加班，也就没有提前告知她会晚一会儿接她，想来她见到自己应是高兴的，毕竟他都这么久没来接她了。

已近初春，雨水来得格外旺盛，积在阴空中一个下午的雨终于在此刻漓漓洒洒地下了起来。忍不住想起在玫诺小城的那个黄昏，也是这样的阴雨绵绵，她顶着细雨在茫然无措的身影突然闯进他的视线，如果那个时候，他选择对她视而不见，那么今天，他是不是不会在心里充满了各种纠结和克制？

春雨模糊了繁华的街景，世倾大门的玻璃隐隐竟映照出她的身影。米白色的毛衣长裙，瀑布一样垂在身侧的长发，那灵动的眉目含了微微的笑意，申邱的唇边泛出一丝淡笑，是他真的想她了吗？眼前竟有了她的幻影。

“申邱。”耳边熟悉的叫声让发呆中的他吓了一跳，回过头去，竟发现万倾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了他的身后，玻璃里的倒影原来并非幻觉，她是真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全身的神经刹那间全都崩紧了，申邱下意识问到：“你怎么在这？”问完之后，觉得有咬舌自尽的冲动，她当然在这。

万倾微微笑着：“这个问题真奇怪，这是我下班的必经之路啊。”

“是是。”浑身都不自在起来，申邱别开目光，看向电梯，思忖着微漾怎么还不出来，好让他赶紧逃离现场。

“你来接微漾的吗？”万倾注意到了他视线的变化。

“对。”申邱如实回答，不忘退后一步，拉远与她的距离。虽说没见她时，心中绕满了她的影子，可真见了面，却又无法再像曾经那样坦然相对了。

“可是她已经走了。”

“走了？”申邱有点奇怪，微漾平时少说也要加班半个小时，怎么他才晚来十分钟，她就走了？

“对呀，听设计部主管说她最近下班都特别准时，像是赶着做什么事。”

“这样子啊。”申邱听后，略点了下头，“那我也走了，再见。”既然等不到苗微漾，他也没必要在此多留。曾经他就是在等待的时间里停留得太久，才让他一再有机会与万倾对话。既下定了决心与微漾在一起，还是尽量减少与万倾的接触，最好是，再不见面。

这想法一出，申邱心里有点难过。

“等一下，申邱。”身后万倾的声音让他收住脚步，略微犹豫，他还是转了身：“有什么事吗？”

他可以的少言寡语和疏离让万倾觉得他在避开自己，她一步上前，微笑着说：“那天晚上，谢谢你。”如果这是心结，不如让她说出来，是不是他就可以自然了。

她的道谢让申邱本就紧张的心更加慌乱起来，一时间都无法正眼看她，只低声说了句：“举手之劳而已，况且也没有帮你什么。”

“你能来就已经是最大的帮忙了。”万倾浅笑，白皙的脸颊透着蔷薇色的光彩。

“真没什么。”申邱不敢再多看她一眼，想了想，又补充到，“那件事，以后也不要再提了。”

万倾怔了一下，不解申邱的冷淡从何而来，想要深问，可嘴唇颤动两下，却又没有说出话来。

“我觉得我们之间本是普通朋友，还是保持合适的距离才好。”他艰难开口，觉得每个字都说来吃力，“以后这样的忙我怕也是帮不上了，你若有困难，还是求助于其他人会更好一点。”

“你嫌我给你添麻烦了？”万倾的声音冷了下来，望向申邱的目光也有点受伤。

“没有。”申邱轻轻皱起眉，“只是，有些忙，不是我能够帮的。”

她彻底听懂了他的意思，一颗凉掉的心急速下沉。

门外的雨声填补着他们之间的沉默。似在进行着世界上最生涩的对白，每说完一句都不知道要如何接下一句才好。

“我明白了。”万倾淡淡说到，眼睛望向了门外的街景，细雨下的车水马龙朦胧无比，氤氲着她的心，她平静开口，“不会再找你。”

不会再找你……这五个字似是用针缝在申邱的胸口，令他的心脏有点抽痛。原本他要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可为什么当这几个字明明白白从她口中说出时，他又有点无法喘息的窒闷感？

“我走了。”没有办法再忍受这空气中的凝固气息，万倾先一步开口道别，便走向了门外。大楼与停车场还有一段距离，雨在纷纷落着，可这一刻她却全然不顾细雨打湿她的发际，清冷空气下，她的双眼渐渐冷掉。

“万倾，”申邱匆匆走入雨中，撑开伞，遮住她头顶那方天空，“你没带伞？”

万倾不语，只是步伐未停地朝停车场走。

“你把伞拿去。”他将手中的伞递与她，可她既不接伞，也未停下脚步。她那绝然的表情只看得他心下抽搐，她定是为他的莫名其妙而生气了，所以才会对他的好意充耳不闻。

见万倾决意不拿他的伞，申邱只得跟上她的脚步，明知这样无疑是会让自己好不容易痛下的决心动摇，可他仍是无法看她独自在雨中行走而不闻不问。她发间的馨香随着清风的吹拂飘到他鼻间，那熟悉的柠檬香气，翻动起他回忆的潮水，居然希望，这段路，还可以再长一些。

“你跟着我干什么？”万倾突然停下脚步，抬眼问道，那眼神里少了初时的笑意，多了一些冷漠。

没有料到她会突然停下，申邱重心不稳，差点撞到她，尴尬稳住身子，想要回答，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词语，于是，他就这样低头凝视她，似乎一眨眼，她的容颜就再不会出现。

明明细雨嘈杂，可他们的世界却如此安静。

她清冷的双眸迎上他眼里的复杂，似是要望穿他的心底，她的目光没有任何的闪躲，四目相对，似有火花在碰撞，他撑着伞的手已微微开始颤抖。

他真的要送她走了，申邱提醒自己，再这样相望下去，他怕是好不容易平复的念想又要蠢蠢欲动。

“雨下小了，几步路而已，不必送我了。”万倾开口，客气地跟他道别，她话语里的平静似要故意拉开和他的距离。

申邱的手握成了拳，明明是自己要和她划清界限，可她真的疏离了，他又有些无法割舍。终于还是装出了无谓的笑，淡淡开口：“好，你去吧。”

她转身走出他的伞下，一路未曾回头，只留下他独自伫立在雨中，望着她消失的方向良久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