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狰狞,不忍直视。
他用这八个字把她评价得真好。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反复刺伤会让他恨她入骨,只是没想到这愤恨来得如此激烈,如狂风暴雨,将她击得鲜血淋漓。
她知他在怨她,怨她当初不该无端与他有那么多交集,怨她此刻不该将他一片真情拿来践踏。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一次,她一定选择与他擦肩而过。
他说得没错,如果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和他在一起,当初就应该跟他离得远远的,纵使他周身的气息再温暖,也绝不靠近一步。
酒杯里,她朦胧的眼凝结了一颗泪,轻轻一眨,那泪落入杯中,泛起一丝涟漪。
她应是满意这样的结局,她再也不用担心他会来找她,也不用为一见到他就想与他靠近而伤脑筋。他绝尘而去,她应是收拾心神继续完成自己未尽的使命。可为什么这一刻,明明一切都如她所愿,她却是这般揪心,泪流不停?
万倾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酒,可令她懊恼的是,头虽已痛得抬不起来,却还是没有办法挥去脑海中那一双伤心欲绝的眼。她要怎样才可以如自己所期待的那样,不再在意他的存在?究竟要多少酒精,才可以麻痹蔓延至她每个细胞的心痛?
右手再也撑不住沉重的大脑,万倾几乎是一头倒在大理石的桌子上,手中的玻璃杯翻到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服务生的惊呼已变得模糊不清,她的眼前一片漆黑,天与地都已合为了一体。
“经理,这怎么办啊?”远远看着力不支体,已醉倒在桌上的万倾,服务生手足无措。
“别大惊小怪。”经理鄙视地看他一眼,“你要多少次才明白我们这是会员制餐厅?你去翻会籍资料,找朱慕礼朱先生的电话,万小姐是他未婚妻,他会来接她的。”
“哦。”服务生恍然大悟,连忙去打电话。
经理看看醉倒的万倾,不禁叹了口气,这么高级的餐厅,竟被当作买醉的地方了。
朱慕礼走进绿蔷薇餐厅,见着趴在桌上的万倾时,眉头不禁深深皱起。
许久不见她,再见面时,她竟一身狼狈。如丝的长发散乱地披在桌上,她一只手无力地搭在桌沿,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摆动,那脸上的潮红与细密的汗珠让她看上去有些楚楚可怜。究竟是什么事让她如此伤神,竟喝得如一滩烂泥。
桌上的三四个空瓶东倒西歪,朱慕礼略一瞥,眉心皱得更甚,明明不胜酒力,还敢挑这种度数高的,她是不要命了吗?
“结账吧,我带她走。”他淡淡地对服务生吩咐,并将信用卡递到他手上。
走近万倾,她身上浓重的酒精气息差点让他都要醉掉。一把扶起她的身子,还未及喊她的名字,她的头便失重地靠在他肩头。柔软的发丝轻轻摩擦着他的颈项,他心尖有一些悸动,倾儿虽是他未婚妻,但像这样与他亲近倒还是第一次。
“朱先生,您的卡。”服务生毕恭毕敬地递还信用卡,看了一眼万倾,迟疑问道,“需要帮忙吗?”
“不必。”朱慕礼略一用力,将万倾横抱起来。她的身体柔软得像没了骨头,他抱在怀里就像在抱一只温和的猫咪。
他刻意走得缓慢,怕脚步声将她吵醒。她醉后的容颜少了平素的傲气,略微颤动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扇动他的心。她在他的心里一直是美到独一无二的女子,哪怕是充满了挑衅地看着自己,也不让她的容颜丝毫失色。怕是上天注定他要为她动心,无论是她平素的神采奕奕,还是此时的沉睡安静,他的目光始终都被她吸引。
按开车门锁,朱慕礼小心翼翼地将万倾平稳放入副驾驶,正要关门,但见万倾突然抓住他的手臂,俯下身子,就稀里哗啦吐了一地。胃里的排山倒海让万倾略微清醒,抬眼撞见朱慕礼担心的眼神,她微微笑了下:“是你。”
拿出纸巾,帮她拭去残留在嘴角的秽物,朱慕礼无奈轻责:“你这是怎么搞的啊?”
万倾眉间一紧,正要说话,却又被朱慕礼阻止了:“算了,明天再说,你先休息一下吧。”说罢,他又将她扶好,才坐进驾驶座,发动了汽车。
正好万倾也没想好醉酒的说辞,朱慕礼的不予追问让她躲过一劫。她的头痛得不像是自己的,眼睛也沉重得难以睁开。汽车的摇晃加重了她的混沌,昏昏沉沉,她又睡了过去。
车在万倾公寓楼下泊好。朱慕礼在万倾包里翻出她的钥匙,再度横抱起迷迷糊糊的她,他走进公寓,按了电梯。
房门打开之后,朱慕礼借着月光将万倾轻轻放在卧室的床上,担心吊灯会过于刺眼,他只微微扭亮了床前橘色的台灯。略显昏黄的灯光下,她面色潮红,如雨后娇艳的玫瑰。似是酒精折磨得她不舒服,她睡了片刻,便辗转反侧起来。
他转身去客厅倒了杯温水,回房扶起她喂下:“好一点没有?”自己都不敢相信,从小就养尊处优的他也有心甘情愿服侍人的时候。
万倾皱眉摇头,丝毫没觉有任何的缓解,扶住他的手臂干呕两声后,眼前已是影影绰绰,一片模糊,那人是谁的身影,她都已经分不清。
再度扶万倾躺好,朱慕礼不禁心疼地抚了一下她微烫的脸颊。任她一个人睡去还真叫人难以放心,他拿出口袋里的手机,一边翻找电话号码,一边说到:“我让钟蕾过来陪你。”
“不要。”一听他要叫别人来,心下便知他要离去,万倾挣扎起身,一把按住他的手。虽然明白他们终究是要分离,但此刻哪怕多一秒也好,她想呆在他的身边。尽管已是头晕目眩,神智不清,但万倾却能清晰听见心里真实的声音:此时此刻,她不想让申邱离开。
“可是你一个人醉醺醺的,我怕半夜有什么事,都没人给你帮忙。”朱慕礼轻抚她柔软的手指,哪怕心下不舍,也还是保持风度地说到,“我留在这里,多少还是不方便。”
不方便?万倾淡笑。玫诺小城那夜,她与他缠绵得差一点成了他的人,他竟装腔作势说不方便?她知道他是伤了心,想要急着离开,所以才胡乱找的借口,她怎么可能相信。
双手从他的手臂移开,缓缓攀上他的颈项。万倾秋水盈盈的双眼里多了一些妩媚。她不想让他走,他只见她强装冷漠,对他说着祝福之类的违心话,却不知她在暗夜里看到微漾指上那闪闪发光的钻戒时,是如何心如刀割。她不能告诉他她是在乎的,因为她知道,哪怕她放弃了之前为计划所做的一切铺陈,不顾一切地和他在一起,他们的结局也不会有什么两样。爷爷的安排向来周密,当年他就是把爸爸吃得死死的,不给他任何反抗的余地。如今她也一样,就算断然公开违背爷爷的意志,他也肯定有一千种方法让她屈服。她深知,世倾是爷爷的一切,而她不是。
万倾亲密的举止让朱慕礼一怔,他何曾见过她风情万种的样子?唯一一次的意外轻薄也是以她失声尖叫告终,她在他心中几乎是圣洁到不能轻易触碰的女神。忍不住想伸手将台灯拧得更亮些,以打破这暧昧的气息,他怕自己心绪不稳又行轻薄之事。他们还有几个月就要结婚,他并不急在一时。然而令朱慕礼没有想到的是,他手还未伸出,她便贴上了他紧抿的唇。
她的吻生涩而又急切,他知她没什么经验,才会如此生疏。心下的一点君子情怀败下阵来,他大掌抚上她的腰际,用热切的回应告诉她吻应该是什么样子。他贴上她的唇便不想分开,心里清楚,她的热情,十有八九是酒精在作祟,但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对她唇间芬芳的渴求再也按捺不住。
胸前纽扣一松,朱慕礼双眼缩紧,一把按住在他衣衫上颤抖摸索的手。他凝望那张染满红晕,双眼充满迷朦的眼,声线沙哑地问:“你确定?”
万倾不予回答,只是那微微眯起的眼没有丝毫拒绝的意味,甚至,那眉间流动的情愫暗含了一丝挑逗和期待。
他知道她是喝多了才这样意乱情迷,她若是清醒着,断不会有这样的媚态。朱慕礼略离开了她半分,心下挣扎着,却还是保持了冷静。他不想她明早一醒,以为他在趁人之危,更不想在天亮之后,在她眼里看到后悔。
“我还是走了,让钟蕾来照顾你。”朱慕礼轻咳两声,放开万倾,又拿出了手机。
“别走。”万倾的声音带了一点哭腔,她已示弱至此,为何他还是要在此刻狠心将她抛下?她的指尖掐进他的手臂,几乎是乞求般,她低吟,“申邱,你不要走。”
晴天里响起一阵霹雳!
五雷轰顶一般,朱慕礼手一滑,手机掉落在地板上。
他的脸色一片惨白,眼中原有的温情也被震惊取代。他僵直了身体,坐在床边久久无法动弹,脑海里,她刚刚的声音侵噬了他的神经。
她在说什么?
她迷乱之间喊的是谁的名字?
牙齿咬得要碎掉,他握紧了拳才忍住要掐断她脖子的欲望。申邱!他早该知道那雪夜里的默契与对视不正常!他选择相信她,她却在他们婚礼前昔送这么大一顶绿帽子给他!
她摄人心魄的脸此刻在他眼里竟变得如此可恶!他一心一意对她,自与她订婚之后,任凭是如何的灯红酒绿,他也脂粉不沾,甚至连逢场作戏都不肯;她对他冷傲,百般刁难,他只当她是公主般宽容,从不计较;他猜测她对与他的婚约有点抵触,便刻意忍住对她的思念,不轻易打扰,她只道要度假静一静,他便是任她不回信息,不接电话也不予责怪;她心心念念睿雅大赛的桂冠,他哪怕是牺牲了集团的利益,也要为她摘下!可是她回报他的是什么?回报他的竟是欺瞒以及爱上别人的残酷事实!
怒火填满了他心灵的空隙,他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愤怒到要疯掉。一时间,他有些明白她为什么会喝醉,她所有的迷乱,伤神,无助全是因为那个叫申邱的男人在她的心间占有一席之地。
这一席之地怕是此时谁也无法取代!
至于他,朱慕礼凄凉地暗笑,一直以来不过是个小丑。自以为尽心呵护,终能赢得她的爱,却不想她在心里早已住了别的男人!冷笑自他的唇边漾开,他眼里的光芒,由震惊变为冷峻。
他再度俯下身,不怀好意地靠近她的耳窝,温热的气息吹拂着万倾敏感的耳垂:“我不走。”沉声说完,他的手指轻抚上她微烫的脸颊,“你是不是有点热?”
万倾皱眉点头,朱慕礼若有似无的撩拨让她有点无法言明的难受。嗓子已干涩到极点,她想喝水,却没了说话的力气。
“好,过一会儿就不热了。”他的笑容邪恶而又冰冷。他神情淡漠地看着万倾,右手却探向她连衣裙后背的拉链。轻轻一扯,轻薄的丝绸滑落在地,她如雪的肌肤暴露在他眼底,一览无余。
那一夜,似狂风暴雨。
他所有的温柔都因那个男人的名字而消失殆尽,似乎只有不停折腾她,才能消解他内心深处无边无际的妒忌。
天微微亮的时候,朱慕礼起身收拾了散落一地的衣物。着装完毕,他回身俯视沉睡中的万倾,又悄悄坐到了床边。他未曾想过,与她一夜的缠绵,将她彻底变成了自己的人后,内心的忌恨却还是此起彼伏。他手掌轻抚她光滑的脸,幽幽说到:“你放心,我对你负责到底,我一定会娶你。”说罢,再也没有任何留念,他转身离开,只在坐入车内,才拨通了助理的电话,对着听筒那侧睡意朦胧的人命令:“帮我查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