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的话音落下,我颇为赞同地颔首,只觉得她所说十分有道理。
偏巧长葛显然一番听不进去的样子,他的目光飘飘然地落到我身上,叫我平白无故地打了一个冷颤。
“都是一丘之貉,谁来负责,谁来偿还,又有什么区别?”
见长葛仍旧冥顽不灵,那女子沉默片刻,只望着他,一言不发。
屋内的气氛登时变得诡异起来,我不免有些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地含了一小口茶水,润了润嗓子,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发出什么声音,叫他们二人的注意力,全然挪到我的身上来。
此时这兄妹二人,显然是各自起了争执,意见相左,我下意识地将身子往床榻里头缩了缩。
“阿兄你,”那女子有些气急,许是不知晓说些什么,颇有些无从开口的感觉,便顿了顿,方道:“你怎的就这般,这般油盐不进!”
瞧着自家妹子气急败坏的样子,长葛仍旧满面的固执。
他瞧着不过二十出头,模样倒是生得极为端正,许是因着长年累月的习武,身形比一般人要看上去魁梧许多,如今板着一张脸,颇有些怪异的感觉。
“阿兄,”女子极其无奈地又唤了一声,此时她的气性大抵消散了不少,以至于没了方才那般的气急。
“我知晓你又恨,又怨。可那都是十八年前的陈年往事了,更何况连阿兄你自己都说过,当年父亲之所以会遭遇无妄之灾,全都是因着受人牵连所致。如今你这般,不也是在迁怒于旁的人么?”女子言之凿凿,语气里头俨然透露出些许悲戚来。
许是因着提及到父辈,使得长葛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好些过去的事情。
十八年前他应当只是一个牙牙学语的孩童,可知家门被灭以后,他往后的日子过得定是不如人意。
长葛面上固执的神情,随之被一种极为古怪的表情所取代。我其实离他并不远,只是因着我整个人都躲在床榻里头的昏暗处,两侧撩起的床帐掩去我大半的视线,亦也掩去了长葛面上的神情。
半响之后,他方才开口道:“阿舒,不是你想的那样。”
说这话时,长葛很是悲恸。我不知晓他究竟有什么难言苦衷,可是我却隐隐约约能够体会到他的痛苦所在。若非这兄妹二人争执对象是我的话,想来我应当还会十分同情长葛才是。
那名为阿舒的女子神情缓和,她似是正在想着什么,少顷过后,才抬眼去看长葛。
“阿兄想说什么,我都明白。”阿舒只道了这一句,尔后侧过头来看我,目光深邃,再没多说什么,只对我道:“陛下先好生歇息罢。”说着,起身便离开了。
瞧见这般场景,我自是心中一惊,还未来得及再想什么,便又见站在不远处的长葛,亦也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尔后兄妹二人竟是一前一后离开了这里。
伴随着“吱呀”一声关门的声响,屋内登时又陷入了一片比先前更为诡异的寂静之中。
我突然意识到,把自己的安危与否交由到那阿舒手中,着实是一个极为愚蠢的决定。他们是兄妹二人,因着十八年前的灭门惨案,对皇家都颇有意见。我沉吟半响,终归还是决定想办法脱身。
此时我已然没有最开始的浑身酸痛,大抵是因着醒来好一会儿,又缓了半天的缘故,我觉得浑身上下的气力渐渐恢复了些许。
揉了揉手腕,仍旧还是有些乏力,只这样的情形比我醒来那会儿好许多了,至少我不用担心一下地,便会蓦地跌倒。
又坐了好一会儿,我四下看了看,方才尝试着先下地。
外间鸦雀无声,没有半点声响。也不知晓这兄妹二人眼下又去了什么地方,只是我却是半分都顾不上他们,如今应当是我最好离开的时机。
这兄妹二人显然都因着对方的话,心中有了别样的感受。想来一时半会儿这二人亦也顾不上我,好在脚落地之后,我并没其他的感受,只是站得尚且不太稳当。
我复又尝试着朝门口挪去,方才长葛走以后,我只听见了脚步声远去,并不曾听见落锁的声音,想来门并没有上锁。
我心下一定,几步便走到了门口。只是突然之间心跳蓦地加快,我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之后,屏住呼吸专注去听外头的声响,过了好一会儿,确认周遭的确无人以后,我这才伸出手来,将门给推开。
如我先前所想的一样,这般的确不曾上锁,只推开之时蓦地发出一声吱呀声响,吓得我又差点缩回来手来。
好在四周仍旧一片静谧,唯独从极远的地方,似是传来车轮滚滚的声响。
我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四下无人,入眼的先是一个院子。极小,并不宽敞,可见住这里的人日常生活之中捉襟见肘,丝毫都不宽裕。只这院子虽小,东西杂乱,但是却被收拾地极为整齐。
我先前所在的那个屋子正对着的,是一扇木门,眼下这木门紧锁着,看样子应当便是出处所在。
只是我并不敢贸贸然地出去,自是又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番这院子。
除却最开始我所在的那件屋子之外,旁侧还有一条石子路,似是通往屋后,我走过去瞧了瞧,只见那石子路的尽头,赫然又是另一处屋舍。
同这处屋舍相差无几,看上去都是灰扑扑的样子亦也不大,许是这兄妹各自所住的屋子。
只是现如今他们全然都不见了踪迹,我不敢再做停留,略看了几眼,几步便又跑到了木门之后。待得站定,我学着方才那般,小心翼翼地听着周遭的响动,极远处的地方似是有小贩的叫卖声彼此起伏,这里应当离闹市不算太远,我一面这般想着,一面伸手将门栓取下,放到了地上,尔后打开了门。
外头是一条两人宽的小巷子,地上泥泞不堪,有好些脚印留下。
阿舒说我昨日被带回来的,许是因着前日的那一场雪罢。我忙不迭地闪身出了院子,将门又阖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