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或许对于景奕然而言,我当真是一个十足的灾星。
他因着我的缘故,而身负重伤,已然足足两次。当我被众人拥簇着走出承安殿的时候,我忍不住地回首望去,只见他在几个小兵的搀扶之下,面色惨白地站起身来,只肚子那里的一抹殷红,却是格外地刺眼。
周德义道:“末将等救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我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声音甚是平淡地响起:“无妨,先送诸位大臣回去罢。”
周德义自是连忙应诺,我挣脱了众人,穿过人群,径直走到景奕然身侧。那几个小兵许是打算将他先送去太医院,见我过来,登时停下了脚步,我走上前去,只见得景奕然被他们架起,着实看上去有些狼狈不堪。
我忍不住眼眶蓦地一下泛红,险些落下泪来,却见景奕然虚弱一笑。
“陛下,”他轻声叫道,似是有些无奈:“微臣伤势颇有严重,只怕再不去太医院,您日后就要见不着微臣了。”
听得这话,我刚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忍不住地一笑,没想到他都成了这般的模样,还一心想着与我说笑。
深吸了一口气,我正了正色,只对着那几个小兵吩咐道:“你们快些将大司马送去太医院罢。”
因着眼下逆贼方除,我还有好些事情要忙,着实不便亲自伴随景奕然一同前往太医院。于是我复又让周德义拨了几个人护送景奕然过去,直至那群人的身影彻底隐于一片黑暗之中,我再也瞧不清楚以后,我这才转过身来。
周德义在旁侧感叹道:“大司马当真是忠心耿耿啊。”
我一时之间有些哂然,不知晓应当说些什么,倒不是觉得景奕然并非忠臣,只是眼下这话,我偏巧却又有些说不出口。
说到底,我还是有些无法释然,他几次三番地将我置于那般危险的境地。
我没有回应周德义的感慨,只站在承安殿前的石阶上,瞩目远望。半响之后,我的声音方才甚是平静地响起:“周德义何在?”
身侧立马有人上前一步,尔后屈膝跪了下来:“末将在。”
我仍旧眺望着远处其实看不清楚的宫门,此时我的目光似是穿过了层层叠叠的宫墙,落到了最外头去。
“周爱卿,朕命你即刻出宫,将受困于宫中的诸位大臣们,全然护送回府,再将宫中逆贼余党,一举缴清。若是遇到反抗之人,”说到这里,我忽的顿了顿,咽了一口口水,方才继续道:“当即斩杀!”
周德义几乎是当机立断地应了一声“是”。
他的声音落入我的耳内,只让人觉得中气十足,我满意地笑了笑,直至周德义开始按照我的吩咐,着手安排下去的时候,我这才看到站在人群中间的小福贵。
看样子他许是被当成了逆贼同谋,我颊边的笑意忍不住加深了些许,本打算走了过去,却不曾想到,竟被周德义身旁的一个副将给伸手拦了下来。
“陛下,那边都是逆贼的同谋,您万万不可过去啊。”他如是道。
于是我只好打消了念头,指了指人群之中的小福贵,对着那人道:“那是朕的贴身内侍,先前被逆贼掳走了,应当是弄错了,竟被你们分到逆贼同谋里头去了。”
那人听得这话,乍然一愣,尔后颔首应道:“陛下且先等一等,末将这便去请福公公过来。”说罢,转身便径直朝着那处而去。
原来他是识得小福贵的啊,也不知晓究竟为何,还会将小福贵纳入逆贼同谋里头。
我站在石阶上头静静地等着,先前簇拥在我身侧的大臣们,此时亦也都在周德义的安排之下,一一离了宫。剩下的人,则是开始慢慢清理着承安殿前的狼藉。
方才周德义并没有花费多少功夫,便已然入了殿。
那些先前守在承安殿前的守卫们,多半都在听闻到“逆贼伏诛”之后,缴械投降,只有少数人还在做顽强的抵抗。
少顷过后,那副将领着小福贵自人群中走来。
只是不知晓为什么,那副将并没有让小福贵近身来,待得顿步以后,他便不动声色地挡在了我的跟前,似乎是在怕小福贵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一般。
“陛下,”就在我心中存疑,正准备出声询问之际,那厢小福贵已然是抢先开口,哽咽地叫了我一声。
我抬眼朝他望去,只见后者神情憔悴,不过几日不见,他似是瘦了不少。我一时之间经是不知晓应当说些什么,于是只问道:“你的伤势可都好了?”
小福贵眼眶蓦地一红,忙不迭地颔首道:“回陛下的话,奴才的伤势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怎么会没什么大碍,我至今都还记得那一日大雪纷飞,小福贵毫无血色的面庞,忍不住蹙起眉头,将他上下都细细打量了一番,方道:“你可不要害怕朕为你忧心,便胡乱说几句,若当真还未痊愈,趁着眼下赶紧去太医院瞧一瞧,,免得明日伺候的时候,出了岔子,朕可不会轻易饶恕了你。”
许是不曾想到我会说这么多的话,小福贵登时便哭出了声。
对于这般的场景,我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往常亦也没有见着小福贵这般的反应。于是我只好抬眼去看那挡在我与小福贵之间的副将,期盼着他能向我言说一二。
果不其然,在察觉到我目光之后,那副将施施然地拱手道:“启禀陛下,末将等发现福公公的时候,他正在北营军的驻扎之地中。”
北营军的驻扎之地中?我分明记得先前杜仲同我说过,他在宫里头见着了小福贵,怎的不过眨眼的功夫,他便又去了北营军的驻扎之地?
小福贵抽抽噎噎了半响,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已然红肿地不像样子,他似是不敢直视着我,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颤抖着声音道:“陛下,奴才,奴才对不住您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