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期待的目光当中,小晴缓缓说道:“那个大崔,是我们辅导中心的一个老师,但并不是外语老师,而是课外拓展的老师,她本来都已经不再那里干了,但我们觉得她人特别好,就住在辅导班附近,我们还是会去找她玩。她还带我们吃好吃的,带我们玩游戏……”
小晴咽了一口唾沫,然后继续道:“在那里,我认识了另外的两个同学,也就是语音群里的那个小周,还有小彭……然后,我们无意之间说出了我们每个人的困扰,也就是你们之间关系不好,而且工作太忙,根本没时间在家,让我们完全体会不到父爱和母爱这个问题……小周和小彭家里也有这样的问题……然后我们就想,如何去解决这个问题,后来,崔老师给我们提了一个建议,让我们装病,博取你们的关怀……最初的时候有效果,但并不明显……后来的后来,经过了许多次的尝试之后,在我们的一次讨论过程中,有一个同学想到了装鬼这个方法,崔老师也觉得可行,然后我们大家就一起将这个计划逐步完善……”
略微停顿,深吸一口气之后,小晴接着道:“我们每个人都参与了进来,最开始的时候我们其实只是想玩一玩,把这当成是一个游戏,觉得这个有趣好玩……但是后来,随着计划越来越周密,我们也全都认真了起来……并且觉得这个计划应该会真的有效果……于是,在崔老师的帮助下,我们最终将其实施了起来。我们最初没有想到会有效果的,也没有想到会进行到如今这一步,但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就像是一辆火车一样,一旦开启,就没法回头,要么中途停止,要么行驶到底……”
小晴说完了之后,她望了一眼小芸,那意思是让小芸接下去说。
小芸轻咳一声,说道:“我最开始是不知道的。也就是最开始时候,我们家里经常半夜三更出现怪异声响的时候,我并不知道……是后来小晴主动告诉我的,因为到后面的时候,计划就没法一个人去完成了,小晴需要我的帮助,需要我给她做内应。我听她说完计划之后,立马就同意了,于是,这个计划就这样慢慢开始了,我没有想到最后会演变成这样的,但事已至此,我们也只能走下去,如果中途停止,那就是半途而废,也就代表着我们所有人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了……其实,截止到今天晚上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要结束的时候了,如果不是被他们发现的话,小晴的病症会逐渐变好,然后一切就都恢复正常了……”
听完了小晴和小芸的话之后,宋奕菲这下是彻底搞清楚了,她一边在脑中思索着这两姐妹的话,一边望着高铭。高铭也是有些说不出话来,他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无奈,但又有些悲伤。
事情截止到此,真相已经彻底水落石出。
小晴在辅导班期间,认识了崔老师,崔老师人好心善,带着那几个父母经常不来接送孩子,不予关心的孩子们玩耍,逐渐和他们产生了情感,然后知道了他们的痛苦,接着,他们一起找到了一个可以将他们痛苦化解的方法,那就是在家中伪装被鬼附身,吸引父母的注意力,并借此说出那个“鬼魂”自杀的故事,引起他们各自父母的共鸣,让他们父母重归于好,并对他们施加关注。
说到底,这件事不能怪人家崔老师,但崔老师放任这些孩子们做这么危险的事情,还在背后予以支持,实在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但,这事就能怪孩子们吗?
其实,也不能怪孩子们。
孩子们只是想要他们的父母多陪他们一会,多和他们聊聊天,多关心爱护一下他们,即使是偶尔参加一次家长会也好。孩子们也没有错,作为孩子,他们的要求单纯而质朴,他们没有怀着恶意,他们其实是好意,他们看见父母时常冷战,处于离婚边缘,他们悲伤痛苦却无可奈何,他们感觉到家庭氛围越来越紧张,父母经常不回家,家中冷冷清清,他们心灰意冷却又无计可施。
那么,这件事到底怪谁呢?
宋奕菲和高铭相互对视,两人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彼此,看到了彼此的模样,那是现在的模样,也是过去的模样。
是爱情让他们走到了今天这一步,走到现在,爱情已经逐渐变成了亲情。
亲情是什么?亲情说白了就是家庭。家庭的维系,需要所有人的共同努力,而不是某一个人的摇旗呐喊。
当小晴和小芸相继说完了之后,沉默在地下室内盘旋着,在接下来的几分钟之内,所有人全都没有说话,包括宋奕菲和高铭。
良久之后,宋奕菲似乎是有些体力不支了,她弯下腰,蹲在了地上,面色苍白,神情疲惫。
高铭也是长吁了一口气,然后慢慢蹲坐了下来,坐在了宋奕菲的身边。他的脸色也有些苍白,目光呆滞,直愣愣地看着前方。
很显然,他们两人都还没有完全接受这个真相。他们需要时间去消化真相背后所隐藏着的那些问题。
良久之后,宋奕菲才深吸一口气,她抬起头来,望向小晴和小芸,轻声说道:“小晴,小芸……妈妈对不起你们……”
说完之后,宋奕菲便哭了出来,最初的时候,她只是流出了几滴泪水,哭着哭着,她似乎是想起了最近几天她经历的那些惊吓,她出现的那些剧烈的情绪波动,接着她又想起了她曾经和高铭发生的那些纠纷和矛盾,以及长久的冷战过程,她越想越是伤心,然后她越哭越厉害,最后泪如泉涌一般地大声哭了出来。
她既是为了对不起小晴和小芸而哭,也是为了她自己而哭,更是为了这个家庭哭。其实,这时的宋奕菲已经意识到了,这个濒临破碎的家庭在经过了这件事之后,其实是向着一个更好的方向去前进的。也就是说,这件事的结果,其实是正向的,虽然过程实在是有些不光彩,而且非常不理智。
看到宋奕菲哭的伤心,高铭也是有些动容,他的眼眶中有泪花在闪动,他用力将眼泪憋了回去,轻拍宋奕菲的肩膀,安慰般地道:“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我们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高铭说这些话倒也不纯粹是安慰的话,他确实是发自内心地觉得他们会好起来的,在和宋奕菲一番坦诚交流之后,高铭已经意识到了他自己的问题,然后现在他又知道了小晴和小芸做这件事的动机和背后原因,更是觉得自己做的不对,他相信自己肯定可以做的更好,他也知道自己能够做的更好。
现在回头,为时不晚。
现在这样一想,高铭忽然觉得小晴和小芸所作的这件事确实对他们这个家具有深远的意义。不过,在这之前,他们还需要好好安抚这两个心理上已经出现问题的女儿,毕竟,他们之前可是很少关注这两个女儿,也很少陪伴她们的。
高铭一只手抱着宋奕菲,另外一只手将旁边的小芸揽了过来,小芸最初的时候还是有些抗拒,但抗拒了两下之后,她还是屈服了,不过她并未主动钻进高铭的怀抱,只是将脑袋略微朝着高铭的肩膀上靠了靠,然后高铭一只手按在了小晴的肩头,轻轻拍着。
然后,高铭又朝着小晴点头示意,那意思是让小晴也过来,此时的小晴还被陆茵茵按着,但陆茵茵基本上已经没有发力了,因为小晴根本就没挣扎了。
在高铭朝着小晴点了点头,然后又朝着陆茵茵点了点头之后,陆茵茵并未犹豫,直接松开了小晴,站了起来。
小晴脱离了束缚之后,并未第一时间从地上爬起来,她就像是石化了一样地趴在地上,神情呆愣。
宋奕菲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传来,小芸也缓缓将身体移动到了高铭的身侧。
“小晴……”高铭轻喊了一声,并朝着小晴招手,“过来吧。”
小晴又在地上趴了一会,然后才直起身子来,但她没有来到高铭身侧,只是坐在原地发呆。
“小晴,爸爸知道错了……以后我绝对不会再那样做了。还有,我不该责怪你们的,这件事,并不是你们的错,错在我,全都在我。”高铭终于主动承认错误了,并且将所有事件的错误也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充分展示出了一家之主的责任心和担当。
听到高铭这么说了之后,小晴才缓缓转过了头来,然后她看着高铭的双眼,似乎是在确定高铭说的话是不是真心诚意的一样,待看到高铭神色郑重,眼神坦诚真挚之后,小晴才抿了抿嘴,然后起身走到了高铭身侧,蹲坐了下来,靠在了高铭的肩膀上。
“爸爸……”小晴轻声说,“我们以后再也不会这么做了……其实我很害怕的,真的很害怕出意外……”
小晴说着说着,便哽咽了起来。
高铭将小晴也抱进了怀中,现在,一家四口终于聚集到了一起,被高铭的一双长臂抱着。然后宋奕菲又分别搂住了小晴和小芸,低声对她们说着一些安慰和鼓励的话语,并且让她们放下心来,说一切责任都是她和高铭的。
当高铭和宋奕菲分别承担了责任,承认了错误之后,两个女孩也是哭了起来,并且也说她们也有错,她们其实不该这么做的,但她们又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在哽咽声和哭泣声当中,高铭一家四口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在外围区域,苏良,庞达,陆茵茵三人并排站立,三人相互对视一眼,三人的嘴角上都挂着一抹微笑,三人的眼神中也带着宽慰和欣喜的笑容。这个结果对他们来说,已经算是非常好了。他们既找出了事情的真相,同时还让他们一家四口重归于好,没有因为真相的冲击而让这个家庭继续分崩离析。
看着高铭一家四口动情地抱在一起,苏良三人则是悄然往后退了两步,他们来到了楼梯口附近,此时,伊翠兰小区的那个年长保安还站在那里,他的手中拿着那盏大灯,那盏大灯的光线极为强烈,就仿似是一个大卡车的车灯一样,照亮了半个地下室的空间。
庞达和年长保安比较熟,他来到楼梯口之后,朝着年长保安默默点了点头。年长保安则是朝着庞达笑了笑,露出了一口有些残缺的牙,他低声在庞达耳边道:“这下,我算是相信你们了。”
不久之前,年长保安和庞达一起来到26栋宋奕菲家门口,正当他们朝着别墅门前走去的时候,庞达不见了,然后年长保安又被拉进了树丛中,不过,当他进入树丛中之后,便看到了躲在树丛里面的庞达,以及苏良和陆茵茵,当然了,这是他后面才知道他们名字的。
苏良跟年长保安说了事情的大致情况,年长保安最初的时候不信,但他还是跟着苏良他们一起进来的,直到现在,他才相信了。而且,年长保安看到高铭一家人整个的情绪变化,看到他们又愤怒变得惊愕,又惊愕变得伤心,最后又由伤心变成喜悦,年长保安也是有些动容,他不由地也联想到了自己的孙女,他决定以后有时间了也多陪陪孙女,少打牌。
高铭一家人开始低声说着什么,显然,这件事对他们这一家子的影响是很深的,给他们每个人,尤其是高铭和宋奕菲的影响和改变也是很大的,他们想要趁着现在这个最好的时机,将一些尚未说完的话再说一说,也是一件好事。
毕竟,像这样一家四口抱在一起,进行情感宣泄的时机可并不多。
苏良朝着庞达和陆茵茵示意,让大家上楼等待。事已至此,应该不会再出现什么意外情况了,他们在这里,反而会让这一家人的亲密行为有所克制和收敛,不如离开,让这家人好好宣泄宣泄。
苏良率先朝着楼上走去,庞达和陆茵茵紧随其后,年长保安将大灯放在了地上,然后也跟着离开了。
当苏良四人离开了地下室之后,小晴和小芸也终于忍不住,哇哇地哭了出来。
哭声在地下室内盘旋回荡着,久久不曾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