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晓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孩子难道是韩止的孩子。但看韩止行事做派,不该让母子二人如此落魄……
拿出手机想通知白薇,又不愿因韩止的事刺激她。便拨通韩止的电话。
“韩教授,您好,有件事要请教您……”
韩止很快出现,看到苏小星,又念叨两遍名字,忽然问,“你妈妈是叫苏婧吗?”
苏小星眨着大眼睛点头,“叔叔,你和我妈妈认识吗?”
韩止蹲下,抱着苏小星长吁短叹。
顾晓晓一听韩止真和孩子妈妈认识,脸色不是一般难看。他回家一定要告诉白薇,韩止在外面有个孩子,她念念不忘的人其实不值得她耗费心神。
这个念头刚转了两圈,韩止喜笑颜开,“晓晓,太感谢你了。我作为孩子的小叔,一定要请你吃饭。”
小叔?
顾晓晓拧起眉头。
韩止没必要和顾晓晓解释孩子的来历,但为了从顾晓晓口中得到孩子母亲的行踪,还是简单说了句,“这是我大哥的孩子。不过现在有些问题,我大哥不能认孩子,还请你暂时保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孩子的存在。”
后来几天,顾晓晓和教导主任,韩止,小孩苏小星,以及孩子母亲苏婧在一起除了顿饭。顾晓晓看苏婧一直很感谢韩止的举动,才确认韩止和苏婧真没关系。一个女人给一个男人生了孩子,又流落在外,再次相遇应该是爱恨交加的表情。而苏婧眼中只有感激。
至于后来的事情,顾晓晓又不太关心了。甚至白薇有时下班住在她租的单元楼,他也觉得很好。一方面是给白薇一个独立思考的空间,再者他也需要一些个人空间,暂时不方便看到白薇。
上次和邢霜通话后,邢霜告诫他,应该有意培养和白薇的共同话题,于是看了蒙面尸骨案的卷宗。
蒙面尸骨案的案情介绍,顾晓晓听白薇说过一次。当时白薇说的简单,而且用戏谑的口吻,他听来就觉得不过如此,但看到被害人蒙着黑塑料袋的照片,凶手房中干净整洁一尘不染的环境,最后再看凶手的生平资料,发现宋飞飞这个人,根本不是他之前说的“有意思”,而是很有意思。
顾晓晓有种相逢恨晚的感觉。
转而,他就觉得自己很奇怪。
宋飞飞是杀人恶魔,他是培育祖国花朵的园丁。这两类人之间的差距何止十万八千里。后来不知为何,总是不受控制看到一些场景。
有他小时候躲在衣柜里听床吱呀吱呀叫的场景,有宋飞飞被塞进袋子里的场面,或者是那两个人死在血泊中,浓稠黑红的血渗进地板,滴到一楼,或者是宋飞飞蒙着母亲的头往后掰,母亲朝天张牙舞爪的手无力垂下……
慢慢地,他开始分不清楚,哪些场景的主角是他,哪些是宋飞飞。他有种感觉,他就是宋飞飞,宋飞飞就是他。也就是说,他也曾真正体会过杀人的感觉。
顾晓晓独处时问自己,是不是他身体里有两个人格。一个是叫宋飞飞的凶残人格,一个是叫顾晓晓的温柔人格。他对着镜子,朝镜子龇牙咧嘴,或大笑或耸鼻子,镜中人也做同样的动作。
他还是他。
他有必要去看看这个差点毁掉他生活的宋飞飞了。
精神卫生中心,顾晓晓隔着铁窗见到宋飞飞。宋飞飞穿着病号服,见到任何一个人,跪在地上大声呼喊,“我有罪,我悔过,原谅我吧。”
医生说,宋飞飞因为长期被虐待,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他杀害母亲后,又患有被害妄想症,他现在表现出的症状是自罪妄想——认为他对不起任何一个人。
顾晓晓隐晦地问医生,“如果总怀疑自己身体住着另一个人,是不是也是一种分裂症?”
医生问:“如果身体中出现另一种人格,且这种人格迥异于日常表现出的样子,有自己独立的价值观,我们一般称为人格分裂。当然,鉴定人格分裂是很严格的。一般人有这样的怀疑,基本都是自己吓自己。”
顾晓晓不放心自己的精神状态,在医生指导下做了几项检查,甚至做了诱导性催眠,检查结果都在常态范围内。顾晓晓才放心地回家。
自从去过精神卫生为中心后,顾晓晓总能恍恍惚惚地想起一些事。他好像以前就认识宋飞飞。他们一起上学,一起吃饭,后来还一起参加工作。但不知道为啥,宋飞飞不认识白薇,白薇也不认识宋飞飞。而顾晓晓也没打算介绍二人认识。
顾晓晓很在乎白薇。不管任何事,都不会瞒着白薇。但宋飞飞的存在,顾晓晓隐瞒了白薇,且他下意识回避隐瞒的动机。
时间一晃而过半个月。
白薇曾答应顾晓晓,来顾晓晓所在的佳佳幼儿园看节目,所以提前一天和顾晓晓确认时间。
将近六月份,暑气上升,顾晓晓便把节目演出时间定在月末上午九点到十点。结束后让孩子们回家休息。
白薇经过半个多月思考,也想明白自己和顾晓晓之间的关系,决定看完节目和顾晓晓说清楚。于是早上八点多就到幼儿园捧场。
白薇很少到幼儿园,幼儿园又经常换新老师,于是大多数老师不认识白薇,以为白薇是家长,就把白薇安排到坐席看台上。白薇也插不上手帮忙,坐在看台上,调整太阳帽,玩手机上的游戏。
去年冬天,白薇被外派到北城大学学习,课堂上无聊,李斌就给她下了消消乐的软件,她现在还留着。
消消乐是个简单且目标明确的游戏,白薇玩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听到周围人声逐渐喧嚣,就收起手机,打算去顾晓晓那边打个招呼。抬头,冷不防看到前排韩止和一个女人坐在一起,韩止抱着孩子,偏头对孩子说话。孩子扶着韩止的胳膊站起来,在韩止脸颊上吧唧一口……
白薇移开目光。韩止怎样,和她没关系了。
白薇去办公室,教室,操场都找了一圈,始终不见顾晓晓的影子,给他惊喜的计划只能搁浅,给顾晓晓打电话,顾晓晓接听。
“我来了,你在哪儿?”
顾晓晓声音有些紧张,“白薇,小烟不见了。”
白薇帮邢烟庆祝过生日。邢烟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切蛋糕的时候给了她第一块大蛋糕。她一直想帮这个孩子。
“怎么回事?”
顾晓晓说:“邢雪已经报警了,具体情况说不清楚……节目快开始了……”后面的话音量降低,明显不是讲电话,而是说给旁边人听的。
白薇皱眉,把手机塞进口袋。坐在看台上,心思深沉地观看节目。因为缺少一个孩子,顾晓晓提到的蒙古舞没有演出,很多家长指着节目预告单询问情况,校办老师解释有个孩子生病请假,找不到代替的孩子,只能取消节目……
十点半,白薇见到顾晓晓。
顾晓晓手臂上缠着又细又长的红布条,白薇心沉到谷底。
“我们找到小烟的时候,小烟已经死了。”顾晓晓很伤心,“是在她家床底下找到的。小薇,你一定替邢烟报仇……实在太过分了。”
顾晓晓没多说,赶紧去处理节目后续问题。白薇赶到单位,询问一番,在解剖室见到邢烟的尸体。
张宗自从上次和白薇谈话,请她执行秘密任务后,领导给白薇分派的任务就完全转到武法医和苏杨手中。故而这次发现新命案,第一时间通知的人不是她。而苏杨对于曾经带过他的前辈,也是很尊敬的,主动开口,“这孩子生前遭遇性侵。凶手作案很严谨,痛下杀手后给这孩子清洗过。我们在现场没找到有效的指纹,在尸体上也没发现有力证明。”
白薇神情黯然,“我能去看看她吗?”
苏杨让开半步。
白薇进去。
铁架床上,邢烟小小的身体只占了半席之地,白布盖过头顶,露出一双黑青的脚。
对于认识的人,白薇夹杂了些许感情,即便从事法医近十个年头,也有些不忍,但还是掀起白布。
孩子身上大大小小的紫色掐痕,尤其是脖子一圈最明显。和白薇的手掌大小比较,完全能遮住白薇的手。考虑到部分痕迹消退,能推断出手掌的主人比白薇身形粗壮,应该是个魁梧有力的男人。
白薇眉头一紧,心中生疼怒意,到底什么人,居然对一个不满六岁的孩子下手!
苏杨在一边解说:“这起案件,重案组已经接手。主要是赵蒙和许朗负责。当然,我是专门跟进案件的法医。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白薇长叹一口气,道谢告退。
下班后,白薇到顾晓晓那边。顾晓晓正好在家,给白薇开门后,情绪仍旧很低落。
白薇开导顾晓晓,顾晓晓摇头,“除了她亲生母亲邢雪,我是最关照她的人。没想到她就这么走了。”
顾晓晓是把邢烟当成自己孩子照顾。这世上有很多人,几乎百分十九十九以上擦肩而过。能相处能彼此接受对方释放的善意,就是前世有缘了吧。
说不定这个孩子,真的就是顾晓晓前世的孩子呢?
白薇眼底心底都黯然,本想和顾晓晓说明他们的关系看,也不好意思开口,只能陪着他叹息沉默。(htt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