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摸自己的嘴，寻找獠牙的位置——从后槽牙摸到前面，指尖再从舌侧扫过……她手指上感不到獠牙尖锐的感觉，但她知道一定会有扎手的牙齿。刚才看到的那副血淋淋的场景，再次浮现在眼前，一点点扭曲起来。

那个满嘴血的“白薇”问：“人血这么好喝，你要不要尝尝？”

白薇狠狠闭上眼睛，下意识屏住呼吸，一只手抓着胸口的衣领，另一只手捂着嘴，发出哽咽的呻吟——

不要……对我……说话……

一双手捂住眼睛，轻柔的声音响起，“你怎么了？”

白薇辨认出这是顾晓晓在说话，放松身体，靠在他身上，“你刚才给我讲吸血女伯爵的故事，我就真的感觉自己会变成那样的人，那杯红酒，是人血吗……晓晓，我想先去休息。”

顾晓晓扶着她站起，白薇不小心碰到实验台，盖在标本头上的白布被扯出一个弧度，于是露出标本的脸。

白薇眯着眼睛，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

顾晓晓抬手，布子再次盖住标本脸上，同时胳膊带着白薇扭转方向，“人死了都是这样子，脸色黑青或者惨白，全身没有温度。没什么好看的。会有人把你的标本放进冷冻室，我先送你回去。”

从实验室出来，已经是下午，夕阳的红光洒在漫天遍野的蔷薇花上，好像泼天盖地弥漫着血腥味。

那次她去岚峰小区找蒋捷，就是这样的时候。夕阳，晦暗的光，摇曳的花枝，在别墅二楼窗口一闪而逝的女人身影。

她那次找蒋捷是为了什么事？

白薇皱起眉头……她最近过的浑浑噩噩，记忆力下降了很多。

转头，看到顾晓晓沉默的侧脸。从额头到下颌流畅完美的曲线，衣领上染上一层淡淡的墨色，漂亮精致地好像画中人物。

这样的人，不去当演员或者明星，真的很可惜。他是幼儿园园长，是小朋友眼中的顾爸爸……小朋友，邢烟，邢雪，邢霜……

白薇脑中灵光乍现。她终于明白为何看到那个标本很眼熟。

“晓晓，你和我说实话。刚才你给我的标本，到底是什么身份？”白薇语气幽冷，神情严肃。

顾晓晓看了眼她死死攥着他袖子的手，没有提醒她，她的手指已经掐得他很疼。

“你现在很累。你先去休息。等你醒来，我告诉你一切。”

“不行。”白薇坚持，“我惦念这件事，肯定休息不好……你不想告诉我！是不能说，还是不敢说？”

顾晓晓笑了。他有什么不敢说的？于是安抚她的情绪，“你别激动，我这就带你去。”

白薇跟着他回头。

她记得很清楚，他们刚从基地中走出来，但现在她看到的是那间关着她的房间。白薇停在外面，不太想进去。

顾晓晓站在门边，“还在记恨我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以后不会了……不是要去找小玉？她就在里面。”

白薇眨了眨眼，心中只想着要去看小玉的居住环境，之前所有的徘徊犹豫都抛之脑后。

白薇进去才发现，这间房子只有外表像她住的房子，里面布置完全不一样。

经过两米的走廊，顾晓晓推开一扇门，白薇在后面看到门里面闪着幽蓝色的光，愣了片刻，就看到顾晓晓消失在门内，赶紧跟上去。

进屋，门自动关闭。

白薇揉揉眼睛……眼前的一切，很像出现在科幻电影中的场景。

房间成椭圆形布局，墙壁上是梯形的控制按钮，靠近天花板的部分悬挂着高低起伏的电子显像仪。穿白大褂的人来来往往，除了机器的“嘀嘀”声，安静地没有一点声音。

最让白薇震惊的是中间一个巨大的浴池状器皿，器皿中盛放着液体，其中浸泡着很多一丝不挂的人，白薇大致数了数，大概有二三十个人。

顾晓晓说：“你听说过克隆吗？”

克隆，细胞复制。

“这个实验室，主要研究人体克隆。虽然国际上对克隆人意见纷纷，但其实这项技术已经很成熟了。大概十年前，蒋老爷子遇到怀才不遇的外博士，听到外博士的科技构想，就打算建造这个实验室，在蒋老爷子去世两年后，才真正建造成功。其后又研究了三年，才制造出智力和正常人相差无几的克隆人。不过现阶段的克隆人有基因上的缺陷。比如，寿命比正常人类短。”

白薇眉心一跳，脑中冒出一句话：“如果一头猪被赋予原子核质变的能量，猪也能成为杀伤性武器。”

好像是初中物理老师说过的，她前段时间还和一个人交流过。但那个人是谁来着？白薇晃晃脑袋，又有些懵，她刚才怎么发呆了？

顾晓晓停顿的片刻，看向白薇，神情轻松愉悦，“小玉，就是从培养基中诞生的。她是迄今为止寿命最长的一个人。”

白薇问：“你们培养克隆人做什么？”

“哦。”顾晓晓挑眉，“刚开始只是为了器官移植，后来就培育中真实人体做移植的供体。再后来发现培养基生产的供体总有各种缺陷，便想方设法做出修正。现阶段他们正在改进培养液的组织成分，以及更换培养液的频率。”

而事实上是，器官供体是蒋捷生意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但程福生偷窥到这块商机，借用拐卖人口的方式偷盗器官。后来买方反馈消息，克隆器官和受体经常发生严重的排斥反应，蒋捷才正视程福生那边的生意。

程福生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一心一意要偷取蒋捷在白面生意上来源供货的渠道，没想到自己的主要营生被蒋捷盯上了。

蒋捷下手很快，直接撬走程福生主营的人口拐卖生意中的高层人员，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之前已经被警方控制的程娜、吕江河，本来都是程福生的人，但其实都听命于蒋捷。

成王败寇。程福生死的也不冤。毕竟能让那个女人放进眼里的人，确实少之又少。

顾晓晓再看白薇，白薇目不转睛看着侧前方，从他的角度，能看清白薇额前薄薄的绒发，饱满的额头下眨着颤抖的睫毛，樱粉色的嘴微微抿起。

这个人，从今以后只会属于他——她的目光，欢笑，回忆，梦想，甚至自由……

顾晓晓曾问自己，他们明明是一类型人，为何白薇会和他越走越远？现在，都结束了。

顾晓晓移动双脚，紧绷着身体，在合适的角度地把白薇搂进怀里，一手拍着她后背，一手摸她后脑勺的长发。他全身欢悦得好像随时能飘起，大口喘着气，想狠狠掐着白薇的脖子，让她知道他的想法，理智又告诉他，白薇现在的懵懂还不足以接受真实的他。两种想法烧的他心口发热，辗转纠缠，不小心咬破舌尖，满嘴都是血腥味。

白薇听到顾晓晓的回答，手指尖掐进掌心中，淡淡的疼痛拉回一丝神智，“你们要培养克隆人，需要采取数据，那些数据是怎么来的？还有，你送我的那个标本，根本不是标本，还是个大活人，对不对？”

用力推开顾晓晓，反作用力促使白薇后退两步。身后分明空无一物，白薇却感觉撞到一堵墙上，脚后跟磕得生疼。

顾晓晓站在原地，好像有些惊讶，瞬间，面前的实验基地消失无踪。

一阵刺眼强光闪过，白薇下意识挡住眼睛，在指缝间看到强光消失，才试探地睁开眼睛——顾晓晓额头抵着她头顶，鬓角的血顺着脸颊流下，在下颌处凝聚成血滴，滴在白薇的眼睑上。

眼前一片鲜红。白薇闭上眼睛，嘴唇微张，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顾晓晓拉着跑。

白薇只觉得这个世界单调而绚烂，前方是血红，身后的白光，无论她怎么逃，眼前的血红永远触摸不到，身后的白光始终如影相随。渐渐地，两种颜色在天地间融合在一起，她的身影融化其中，她看自己的手臂，分不清手臂到底是白色，还是红色。

白薇懵懂而迷茫，在原地转了个圈，看着自己的身体逐渐消失，看着融化成一片混沌的色彩，不禁疑问，“我”是什么？

“白薇！白薇……”

我是白薇呀。

混沌的世界归于黑暗，她再也看不清任何东西，连她的想法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晓晓抱着双眼紧闭的白薇，手中的针管掉在地上。

白薇既然能问出那样的问题，说明她还对外面留有记忆。她根本不属于外面，她迟早会明白这个道理。他不介意用药物帮她完成这个过程。

顾晓晓鼻尖都滚下汗珠，细细地呼出气，转头朝那边忙碌的白大褂大吼，“过来帮忙。”

一群人把白薇放进类似按摩椅的床椅上，头上戴上头罩，全身上下套上装备，甚至手指尖都夹上检测血压脉搏的仪器。

旁边的显示屏刷的亮出各种跳跃的曲线。其中一个夹着记录本的白大褂推推眼镜，“组长，这位女士注射m过量，必须即刻换血。”

顾晓晓看着白薇，眼睛发红，“后果会怎样？”

“m彻底失效，且这位女士会对m有抗药性。”

顾晓晓慢悠悠转向白大褂，一拳朝他眼镜上砸去。(htt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