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半年，李斌再次归队，最高兴的莫过于曾志。曾志一直很担心李斌的名誉身份问题，现在得到队里认可，李斌也算是苦尽甘来。

而张宗对李斌怀着十分特殊的感情。

当初李斌冒然插手已经定案的案件，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按照平调的规格把李斌调走——这件事是李斌命运转折的关键点。如果当时他能告诫李斌一二，或者干脆阻拦李斌平调，一切都不会发生。

李斌看到张宗，眼睛湿润。他想到很久之前他们一起并肩作战，捉弄犯人，为重案组创造奇迹的经历。

两人拳头碰到一起，张宗拍拍李斌的肩膀，“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李斌叹息，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三人去附近的小餐馆吃饭。

外面的雨还在下。三人各自撑一把折叠伞，进门时，后背和肩膀还是被打湿了。

餐馆老板认识这三位，笑着打招呼，“警官，好些日子没一起来了？”

李斌说：“上两捆扎啤，其他还是老样子。”

三人围着一张桌子坐下，饭没动，一人抱着一瓶啤酒干到底。曾志打着酒嗝问：“老李，这段时间到底怎么回事？小薇那边是怎么回事？”

李斌摇着瓶酒和他的酒瓶轻轻一碰，“这个，我吹了。”一口气全都喝完，嘴边流下金黄的液体。

曾志知道李斌不想说，没再问，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笑呵呵和两人吃饭拼酒。

第二天，李斌照常上班。关于他的职位，上级也做出相应的安排——并没有如曾志所愿，领导看在他做卧底有贡献的情分上，让他恢复原职。而是停薪留职。

当初，白薇也是这个结果。

曾志就不明白了。这两人什么都没做，且是很认真工作的同事，怎么一再被领导用“停薪留职”的决定处分。

曾志想不开，就需要张宗做思想工作。

张宗说：“有些事，说不出为什么。我们能做的，只是接受结局，以及结局背后的不公平现状。”

曾志瞪着眼，圆脸鼓成了一个球，“队长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李斌碍着什么人的路了。还是对方已经胆大包天到收买了上面的人，才让真正干反抗的人受到处分？”

张宗闭上眼，“我都说了，不要问为什么。”

曾志怒从心头起，“我要去检举他们。”

“你没有证据。”

“如果我找到证据呢？”

“李斌做卧底，是他的自发行为。当初没有任何命令要求他这样做——那段时间他的所作所为，都处于他自己的意愿。曾志，这就意味着，他是真正有段时间，背叛了我们。”

曾志张大嘴，半晌干笑一声，“你怀疑老李背叛我们，现在见情况不利于他，就用卧底为借口？我们认识老李多长时间了，他不是这样的人。”

张宗咬咬牙，腮帮动了动，吐出一句话，“我们知道李斌的人品，但领导不知道。”

曾志没话说了，眼眶微红，“挺不错的。”

张宗心情也不好。但不能耽误完成上级交代的任务。

“这次从那边救出的两个女人，一个是孙宏，一个是邢霜。都是很关键的证人。领导的意思，对这两个人采取证人保护。但专家会诊的结果是，在病情不稳定的情况下，不能随意搬动病人的身体。所以她们现在还在第一次急诊的医院。为了不吸引人注意，安排在普通病房单人间。你负责一个，另一个我会给上级打报告，和李斌一起行动。如果这次任务完成，多少可以为他扳回一局。”

曾志知道后果的严重性，脱口而出，“任务失败，你的处境比老李更危险。老李不会受你这么重的恩惠。”

“所以，你要替我保密。”

曾志紧紧看着张宗。

李斌出事后，他或多或少埋怨过张宗，也感慨人心不古，甚至做事也不禁缩头缩尾。但此时张宗行事豪气干云，让他又重新拾回当初豪情万丈的感觉。

曾志舔舔嘴，眨着眼看天空，又不住点头，“挺好的。”

两拨人以病人家属的身份出现在病房，如愿以偿并未引起太多人注意。半个多月后，两个女人相继出现脑电波正常跃动，和韩止的处理方式一样，转移到安全的疗养院接受保护。

转眼到了冬季，蔷薇园的花只剩下枯枝杆，白薇越发不爱出门，甚至推掉顾晓晓提议的南方旅游。顾晓晓不以为意。只要白薇开心，他什么都好。

两人窝在家里半个多月，都是各自玩手机，倒是恢复了之前合租房子时的相处模式。

顾晓晓很喜欢这样的结果，他以为，白薇也是喜欢的。

11月底，下了今冬第一场雪。只是一晚上，外面的世界就变了个样。白茫茫一片，看不清天地的交界线。白薇站在窗口，恍然间觉得自己应该是站在厨房，身后有个男人抱着她，两个人一起抬头看外面的落雪，但定睛一看，窗边只有她。

在厨房做饭的顾晓晓端着盘子出来，问，“下雪了？”

白薇淡淡一笑，“一会儿出去堆雪人？”

顾晓晓又折回厨房，“吃完饭再说。”

白薇点头，又转头看外面。冰天雪地间遗世独立，倒是让人生出几分悲怆之感，我于这世界为何，这世界与我为何……随即哂笑，她什么时候有这份诗才了？

吃饭时，白薇把刚才一闪而过的敏感浪漫当成笑话讲给顾晓晓，顾晓晓听后，脸色阴晴不定，很快笑道：“先吃饭吧。”

白薇心中惊疑不定，忽的想到，她高中读理科，一门心思埋在数理化中，大学又是钻研人体解剖，怎么看都不像有时间会伤春悲秋的。而顾晓晓倒是生了份多愁善感的心肠，不过这份柔软心肠都用在小孩子身上，和哲学式的感悟丝毫不搭边。唯一的可能，便是韩教授言传身教，交给“白薇”的，倒是便宜她，捡了个现成的，当了回女诗人。

白薇聪明地抛开这个话题，和顾晓晓安静地吃完饭。两人一起收拾碗筷，顾晓晓上楼找出围巾帽子，把白薇捂得严严实实，自己却装扮简单，就出门了。

门口的雪洁白无瑕，因为无人经过，放眼望去，都是厚厚一层棉被，两人身后，留下一串脚印。

白薇指着脚印笑道：“我想到你以前讲的故事：下雪了，小鸡小猫出来玩耍，小鸡画了个竹子，小猫画了多梅花。小动物都变成小画家。”

天上的雪细细的往下落，飘在白薇露出白毛的帽子和围巾上，白薇说话时，白气哈出来，升腾在睫毛上，睫毛很快冻出一层冰霜。顾晓晓穿的少，鼻子耳朵发红，呼出白色的气，微笑地看着她。

白薇眨眨眼，不自觉就想流泪。

顾晓晓本来把手放在裤兜，见白薇眼睛发红，抽出手捧着她的脸。

尽管裹得很多，露在空气中的皮肤还是冻成了冰，顾晓晓的大手很温暖，白薇撒娇似的蹭着他的手，舒服地感慨一声。

顾晓晓趁机把手塞进她绵绵的围巾中，软软的说：“好冷，还是你的围巾暖和。不对，还是我的眼光好，选了这条围巾，不仅帮你保暖，我也受益。”

白薇撇嘴，笑道：“自恋。”

两人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没打雪仗，没堆雪人，就是靠的很近，看着碎雪在两人视线间落下……很快，就回屋了。

外面很冷，屋子暖和得让人想哭，白薇脱下帽子围巾，坐在暖气边上，幸福地眯起眼睛，就像懒洋洋的猫一样。

顾晓晓兴致来了，就恢复几分顾爸爸的神采，“这场景，像不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外面很冷，小女孩靠在壁炉边，幻想着温暖，食物，还有亲情……”

白薇眯着眼点头。心道：小女孩得到的都是幻想，最后，那孩子被冻死了。想着，就有些犯困，意识不清楚，顾晓晓和她说话，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答，恍惚间，整个人被他抱起，然后被放在熟悉的床榻上，白薇裹了被子，翻身，嘟囔，“我先睡会儿。”

顾晓晓送白薇回去后，继续处理自己的事情。

他很满意现在的生活。每天除了照顾白薇的日常起居，就是远程遥控基地那边的工作进展。遇到难以解决的事，他才出门亲自过去，或者交给刘叔去处理。现在两处基地，蒋捷刘叔几乎都完全交到他手里了。

在接受基地之前，顾晓晓还羡慕蒋捷呼风唤雨的能力。而现在，却觉得不过尔尔。他所追求的，不过是之前十年的生活状态。至于基地的任务，他只当换了份工作，并没有太多野心。

书房中，顾晓晓点击收听手下传来的每日工作进展的电话录音。其中一条是王坤发来的，说韩止苏醒了。

韩止苏醒，意味着那两个女人很快也会醒。

顾晓晓靠在老板椅上，闭了闭眼，叹气，嘴边挂着笑……这样也好，总要有一场终极对决——关于他和韩止，关于基地和耗子。(htt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