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照着一个语无伦次的少年。

还有满脸不安的少女。

苗初秀不知道该怎么办。

明明该马上推开他，可是，她竟然忘记了——也许是太孤独了吧。

真的，这几年，她孤独得要命。

一个人来来去去，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学，一个人走路，一个人回家……任何时候都是一个人。

所以，她不愿意拒绝哪怕是一丁点微小的友情——比如言必称“你这种底层少女根本不懂”的欧阳茜茜，比如，这个沈一慎。

沈一慎，还共过患难，与别的人更加不同。

沈一慎也死死搂住她，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是这么搂着。

很长的时间。

直到一阵风来，苗初秀才慢慢清醒。

她推开了他。

沈一慎后退一步，也是如梦初醒，杰杰巴巴地：“苗初秀……对不起……对不起……”

她转身就走。

她甚至没有再向他告别。

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就这么蹭蹭地跑远了。

那天晚上，苗初秀破天荒地失眠了。

本来，经常熬夜码字，她只要逮住机会随时都能睡着。可今晚，她什么都没做，就躺在床上睁着眼睛胡思乱想。

越想，越是睡不着。

有时候，是欧阳茜茜的声音：可能正因为你们这些底层少女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更容易活得快乐吧？

有时候又是沈一慎的声音：苗初秀，你留我。只要你叫我不去，我就不去……

其实，她是真的不希望沈一慎离开的。

她知道，如果沈一慎离开了，自己就没有任何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了……以后再遇到事情，就不会再有任何人会开着悍马连夜和自己“亡命天涯”了……

可是，她不能这么说。

而且，自己即使这么说了，意义也不大——无非是自欺欺人而已。

沈一慎最后还是必须得出国。

这年头，富二代怎么可能真的扭得过富一代爹妈？

无非是徒然增加人家父子母子间的矛盾而已。

就如沈一慎的堂姐所说：沈一慎是家里的独生子，他要有个三长两短，苗初秀，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苗初秀负不起。

于是，只好态度坚决点。

第二天傍晚，广场上依旧人山人海。

抽陀螺的老头，跳广场舞的大妈。

昨晚的“意外”并没影响他们的兴致，他们翩翩起舞，或者把陀螺抽得山一般响亮。

直到十几个陀螺再次无声无息地破碎。

直到他们的音响再一次哑火。

老头老太们都觉得不太对劲了。

他们面面相觑，七嘴八舌。

““这也太邪门了吧？我明明换了质量最好的陀螺，怎么忽然就碎了？”

“是啊，十几个陀螺没道理都这么又碎了吧？”

“你们的陀螺算什么？我们的音响是特意去店里拿的新的，好说歹说，人家才赔了一套新的，还强调如果再烂了绝对不会赔了，因为他们说这音响是被我们砸烂了的，而不是技术问题，可是，我们怎么会无缘无故去把音响砸了？而且，我们砸也砸不成这样啊……”

“绝对是他们的音响有问题，莫名其妙地炸了，而且都没发出什么声音，就这样哑火了，这也太邪门了吧？”

……

苗初秀乐得哈哈大笑，呼啸着跑过广场。

我让你们跳，让你们跳。

再也跳不成。

至少，在高考前夕，你们的陀螺，音响，都别想好了——

那天晚上，码完字，苗初秀习惯性地躺在床上刷新闻，玩一会儿就准备睡觉。

她看到一则新闻，说某个12岁的小女生，因为妒忌同班某女生长得比自己漂亮，所以，设了一个陷阱，把这女生给活活肢解了。

苗初秀看得毛骨悚然。

才12岁而已，怎会这么凶残呢？

更可怕的是，因为这个女生才12岁，根据《未成年人保护法》，她根本不会“偿命”，也就是说，被她肢解的那个女生是白死了。

评论里，一溜儿的网友鸣不平，各种觉得这个恶魔似的女生该死。

苗初秀也觉得她该死。

可是，就像每天看到的大多数社会新闻，看过了也就忘记了。

直到那个周末，苗初秀回家时，看到小区门口，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见了她，立即迎上来：“苗初秀……”

苗初秀叫一声“张老师”就怔住了。

才几个月不见，张老师居然满头花发。

她的高中三年班主任，这世界上对她好的人之一，曾经还在她被拘留时来探望过她的张老师——居然头发花白了。

可她明明记得张老师不过三十多岁啊。

而且，几个月前在拘留所见到张老师时，张老师还是满头黑发，显得很年轻也很“精神”。

她低呼：“张老师，你怎么了？”

张老师惨然一笑。

她的声音也是沙哑的：“苗初秀，你有空吗？我今晚请你吃个饭吧……”

苗初秀不解其意，可是，她却看出张老师很不对劲。

她心里一动：“张老师，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去我家坐坐行不？”

“行，哪里都行。”

张老师并不是第一次去苗初秀家里。

高三刚开始时，她为了要让苗初秀的“监护人”对苗初秀的成绩引起重视，曾经亲自登门拜访，企图找她爷爷奶奶好好商量一下，但是，爷爷奶奶根本没有心思听老师说什么，只几分钟，就不耐烦地把张老师打发走了。

这一次，张老师再次登门，苗初秀就觉得非常意外了。

尤其，开门之后，她请张老师坐在沙发上，给张老师倒了热茶，却见张老师目光很散乱，瘫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极其疲惫不堪的样子。

她小心翼翼：“张老师……怎么了？”

张老师慢慢睁开眼睛，拿出一张卡。

“这是？”

“这张卡上有8万块钱，也是我的所有存款，本来是准备给我妹妹上大学用的……但是，现在，我已经用不上了……苗初秀，你拿着吧……”

“为什么？”

“我妹妹……我妹妹她……已经死了……”

苗初秀瞪大了眼睛。

张老师嘶哑的声音几乎在低语一般：“我妹妹死得好惨……是被人肢解的……肢解啊……那该多疼啊……”

苗初秀惊得差点把手里的茶杯掉在了地上。

那则社会新闻上的受害者，竟然是张老师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