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师无法回答。

她停下脚步，看着旁边那个青年，试探性地：“小王……我多次听苗初秀提起你，我就叫你小王吧……”

小王默然站着。

张老师：“我问了医生了，说治疗费用特别高，这三天下来已经花去十几万了，而且，今后基本上是一天一万的费用……”

医生把这一点给病人家属交代得特别清楚——尤其是苗初秀这种，虽然是成年人，但确实是孤儿，一有不测，医院很可能就“跑单”了，所以，医生特别谨慎。

而且，医生说得特别透彻，特别真诚：要治好的可能，不说没有，至少也是微乎其微，这种情况之下，你们家属，其实可以选择放弃。

病人，只差一点点脑死亡而已——几乎和植物人差不多了。十天半月甚至三五个月也不见得醒的过来，甚至一辈子都醒不过来——而且，她就算醒过来，也浑身伤痕累累，有残废的可能。

若是父母齐全，家境良好，烧钱也就罢了，可现在这情形，哪里拿钱去烧？

苗初秀自己有十几万的存款，但现在谁都不知道她的密码，也还没人顾得上替她跑银行（跑银行也麻烦，没有授权书也没人搭理你，而且银行还会故意找麻烦就不让你拿到钱）……所以，这高昂的巨额医药费，就成了第一个大难题。

医生们得知张老师的身份之后，觉得她们能尽到义务已经很仗义了，至于更多的，医生都直接说了：你们负担不起，不如放弃。

可是，张老师不想放弃。

经历了重大生死之后，她对苗初秀，有非同一般的感情——某种意义上讲，苗初秀已经是她心目中另一个张优优了。

如果花钱能够有希望，她宁愿花光每一分钱。

医生不了解这种情怀，但是，她自己知道。

所以，她坚持要治。

她的原话是，只要人没咽气，就一定要治疗，至于费用，她会设法，反正不会拖欠，让医院放心。

张老师拿出一张卡：“我这卡上还有十几万，是当初苗初秀替我买房子之后剩下的……唉……早知如此，当初真不该忙着买房子的……”

三秀也弱弱地：“我卡上有一万多，我也都带来了……”

小王还是靠着墙壁不吭声。

张老师缓缓地：“小王，我还得麻烦你一件事情，请你拜托你的朋友帮我把这套房子挂在网上，以最快的速度卖掉吧，哪怕价格低一点都接受，但必须全款付现，我急需用钱……”

三秀嗫嚅：“可是，张老师，房子要是卖了的话……”

“我还有一套老破小，又搬回去就行了。房子还可以挣，可要是人……”

张老师说不下去了。

若是人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她很诚恳：“小王，又要拜托你了。感谢的话，我也没法说了。”

小王这才摇摇头：“不用了……”

二人都看着他，不解其意。

小王的声音很沙哑：“你们暂时不用卖房子，我今天先带了一百万来，花完了再说……”

二人面面相觑。

三秀想要说什么，张老师看了她一眼，她立即闭嘴了。

“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改天再来。”

张老师：“那小王，你呢？你更憔悴，要不，你先回去，我们轮流守着吧……”

小王还是慢慢地：“我认识一个朋友，帮我介绍了本院一个很著名的老专家，他答应和我谈一下，看看有没有更好的治疗方案……”

二人知道，这下是真的插不上话了。

可三秀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小王……那啥，苗初秀到底是被什么样的仇家所害成这样的？”

小王摇头。

他是真的不知道。

等他赶到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到一辆差点燃烧起来的车子，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当然，还有无数呼啸而来的警车，警察。

正是这些铺天盖地的警车，救了苗初秀一命。

绑匪们不敢暴露，半路折回。

否则，苗初秀根本熬不到进医院的那一刻。

他也什么都没说，他只是摇头。

那样的场景，他永远也无法复述。

二人见什么都问不出来，只好离去了。

走出去老远，三秀低声道：“这个小王到底是谁啊……他怎么拿出这么多钱救苗初秀？难道他不怕苗初秀以后还不起吗？（苗初秀死了，他这钱不就是打水漂了吗）？”

那是一个小型的专家会诊，但也集中了本院最好的几名外科专家。

旁听的病人“家属”只有一个。

专家们已经轮番看了这几天所有的抢救资料和检查报告，每个人心里其实都已经有数了。

小王却紧张地盯着上首位置上一位头发花白的邱教授，好几次欲言又止，但是，最终一个字都没说。

邱教授埋首看完了所有资料，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厚厚的眼镜架，看着小王：“小王，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小王不敢吭声。

“病人身中数枪，其中有两枪都在要害部位，而且，还遭到了小型炸弹的攻击。按理说，一般人早已粉身碎骨了。但是，这姑娘居然还有一口气，而且直到现在都还活着，纵然在我们看来，也是一个奇迹了……”

小王还是听着，一个字都不敢说。

邱教授又拿起一张ct片子看了看，又放下，“我上个月出国开会的时候，刚好见识过一种新出来的特效药，拜托一下朋友们，是可以拿回来的。但是，价格十分昂贵……”

小王张了张嘴，声音很是嘶哑。

“要多少钱？”

“每个月需要十万美金，而按照伤者的情况来看，至少需要六个月以上的疗程……”

换而言之，光这个进口特效药都需要四百多万人民币。而且，还不算其他辅助治疗和常规治疗。合起来，那就是天文数目了。

邱教授很是坦诚：“我们估算了一下，如果要全力治疗，家属最少必须准备六百万左右。而且，这六百万花完之后，也不能保证伤者一定会痊愈。打水漂的可能性至少有六七成……”

这六百万，很可能全部打水漂。

用完了，伤者还是会死。

“我们这两天也配合警方调查过伤者的身份。伤者是个孤儿，唯一的财产是一套房子，可现在，谁也没办法替她卖掉房子用于治疗，而这六百万，她的亲友们也不可能替她出，也凑不出来……”

所以，院方的态度很明确：放弃吧。

彻底放弃吧。

已经没什么救治的价值了。

小王慢慢地：“我已经预缴100万在医院里了……”

邱教授还是和颜悦色：“这一百万只够第一批新药，如果坚持不了六个月，那么，完全是白花，没有任何意义……”

小王沉默了一下，一字一句：“我卡里还有一点钱，而且，我还有两个小户型，按照目前的市场价出售，可以拿到三百多万现金……其余的，我还可以找朋友们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