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征兆地,我被父亲带着几个乡亲从课堂上抓了回来。
到了家里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是我们邻村的一个小男孩生了重病,整个人都昏迷了,据说身子烧得就好像火炭一般地滚烫,不停地说着胡话。
小男孩的父母亲那时候都在外面打工,家里只有上了岁数的奶奶。
看着自己的亲孙子遭罪的模样,没有主意的奶奶慌了手脚,一时之间手足无措,不停地在旁边抹着眼泪。
后来,在邻居的提醒下,她找到了他们村里的神婆。
神婆德高望重,深受村里人信赖,她也以一副热心肠回报着这份儿信赖,总是会有求必应,能帮上忙的,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在看到了小男孩生病的模样后,她翻了翻男孩的眼皮,皱了皱眉头,得出了一个最终的结论:‘你家的孩子中邪了。’
听了神婆的话后,小男孩的奶奶当时便吓得慌了神儿:‘怎么会中邪呢?我家的孩子好好的,怎么就会中了邪呢?’
神婆却是翻着白眼反问:‘你家孩子为啥会中邪,难道你不知道吗?’
小男孩的奶奶心中一怔,看着神婆脸上的神情,随即明白了:都怪自己儿子和儿媳不守孝道,为了打工赚钱,长年累月地在外,把自己的老娘扔在家里面。结果惹怒了神灵,降罚在了自己孙子的身上。
这片大山里的人非常地淳朴,思想也很是单纯。
人们养儿为防老,儿孙们自然也会极重孝道。当儿子的,如果父母在世的话,就得待在父母的身边。把自己老娘扔在家里,为了赚钱长年在外打工,这种事情在村民眼中,就是大逆不道!
所以,这个小男孩的父母亲的行为,在村民的眼中就是奇葩。村民们背地里没少戳过他们的脊梁骨:为了钱,良心都不要了。
听懂了神婆话里的意思后,小男孩的奶奶心中对儿子埋怨之余,心中更加地关心自己孙子的身体状况:‘他嫂子,俺知道错了!娃儿下次回来,说什么都不让他两口子再出去了。
可是……孙子是俺的命根子呀,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俺也活不下去了。俺知道错了,以后肯定都会改。求求你就想想法子,救救俺家的命根子吧。’
看着小男孩可怜的模样,神婆终究还是心软,不由得长叹一口气,说:‘你家娃大逆不道,有悖人伦,以至于惹恼了神灵降罪你们家。
所以你们家这次在劫难逃,必然会少一口人丁。
不过,虽然神命难违,要救你家孙儿,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听了神婆的话后,小男孩的奶奶心中一喜,连忙问:‘什么法子呀?’
神婆淡淡地说:‘只要给他娶一房媳妇儿冲冲喜,我再帮你们做做法,把罪孽转到新媳妇儿身上,应该很快就会没事儿的。不过要找媳妇儿的话,可得赶紧了,不然的话,过了时辰的话,可就真的是没救了……’
小男孩的奶奶感觉柳暗花明又一村。
但是媳妇儿不是什么时候都能买到的,必须要赶巧了才行。不巧的是,外面的那伙儿人前几天才刚走,下次再来的话,不知道要赶到什么时候。
可是自己的孙儿这模样,显然是等不了那么久了的。
焦急之下,小男孩的奶奶突然间想起了邻村的那户人家……
这些,都是我嫁过去的当天夜里,那个小男孩的奶奶亲口告诉我的。小男孩的奶奶当时看起来很慈祥的样子,拉着我的手,一脸感激地说:‘好孩子,你要是真的能救了我们家的娃儿的话,那可真的就是无量的功德一件。积了这样子的德,你下辈子一定能投胎成个男娃子……’
我被抓回了家里,当知道是要被迫嫁人,给人家当替死鬼的时候,自然是一万个不同意。
但是,父亲已经收了人家很多的钱,并且找了很多的乡亲严密地看管着我。身单力薄的我,不管如何反对,却终究显得是那样地无力。就好像狂风暴雨中的呐喊一般,无论多么地竭尽全力,依旧被吞没得无声无息。
那个时候,我心中唯一的希望,便是我的妈妈。
但是,当我转头看着她,一脸渴望地向她求助的时候,妈妈却只是轻轻地转过了头,面无表情地完全无视了我绝望中的求助。
那个生病的小男孩的父母在外面打工,所以家里很有钱。那个奶奶心地善良,想到我父母养大一个孩子不容易,所以给了我们家里很多很多的钱。
难道说,在看到了那么多的钱后,妈妈也为钱动了心,决定舍弃我了吗?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的心中对妈妈充满了怨恨。
我恨极了她。
我知道,父亲本来就是这样子的一个人,他从来都没有把我当成是自己的孩子看待过。但是妈妈平时明明表现的是那样地疼爱我,结果却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无情地背叛了我。
那种在绝境中被自己最信赖的人背叛的心情,让我一时之间丧失了理智。
所以我恨她,恨极了她,心中充满了对她的怨恨,甚至发誓做鬼都不会放过她。
我被关到了一间小屋子里面,被迫换上了新娘的嫁衣等待着。
在我被抓回来的当天,就要坐上出嫁的花轿。
妈妈走了进来,走到了我的身后,将一面小镜子放在了我的面前,从镜子中细细地端详着我的脸。
我恨透了她,怒视着镜子中的她,眼泪却是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我想求她帮助我,但是对于这样一个为了钱狠心背叛我的人,我绝对不会求她一句,死都不会!那时候,我心中暗暗起誓着。
‘我家的影儿长得真美呀!仿佛兮若轻云之敝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曹子建诗句里的洛神,或许就长得这副模样吧……’
我默然无语,眼前却不争气地变得模糊起来了。
‘我们家的影儿的头发好软,摸上去感觉好舒服啊。让妈妈最后一次,再帮你梳一回头吧。’
‘最后一次?’听了她的话后,我只觉心中无明业火起,忍不住冷冷地讽刺着说,‘都已经最后一次了,又何必再隐藏自己的本来嘴脸呢?让我还以为,你跟父亲不一样呢……’
我努力地想要刺痛她,让她心中感到难受。
这可能是我能够做到的唯一可以报复她的事情吧,我……真是无能。
听了我的话后,妈妈只是轻轻地一笑,语气依旧温柔地对我说:‘影儿,你心中是不是在怪我没有替你说话呀?’
以前的时候,听到妈妈温柔的话语,我总是会感到心肠融化了。但是此时此刻,听了她的话后,我的心中感到了一阵难忍的恶心。
我想要指着她的鼻子,用世界上最恶毒的话语,将她痛骂一顿。
结果,却只是保持了沉默而已。
‘影儿,不是妈妈不想帮你说话,只是你不知道,那户人家给了咱们很多很多钱,是妈妈可能一辈子都赚不到的数儿。’
‘所以,这些钱就让你心动了吗?为了这些钱,你就甘愿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卖掉了吗?’我语气苦涩地说着。
‘妈妈是个女人,只有很小很小的力气,不可能斗得过那些个男人的。唯一能做的,只有以死相逼。可是,在见到了那么多的钱后,你父亲自然是不会再在乎我的死活了的。
甚至他可能会更希望我能够就此死掉,然后他就可以用那些钱,再买一个媳妇儿回来,好给他生一个男孩儿。
所以妈妈知道的,这种情况下,妈妈不管做什么,都只是徒劳而已……’
“所以你就决定要放弃我了吗?连试一下都没有,就这样抛弃我了吗?”
‘傻孩子,你知道吗?你是妈妈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的牵挂,是比妈妈自己的命还要重要几千倍、几万倍的女儿呀。
妈妈又怎么可能会抛弃你呢?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
所以尽管放心好了,妈妈不会让你嫁出去的,妈妈有办法……’
听了妈妈的话后,我情不自禁地感觉鼻子一酸,哭泣着说:‘妈妈,谢谢你。可是……可是你一个女人家,又怎么可能阻止得了他们呢?没有办法的,不可能有办法的呀!’
‘有的。’那时候,妈妈斩钉截铁地说着,语气听起来是那样地充满着自信,‘他们想要用你去冲喜,只要妈妈把这份儿喜给破坏掉的话,他们就不会再娶你了。只需要一件简简单单的事情,就算是这样一无是处的妈妈,也是可以做得到的……’
一件简简单单的事情?
那一刻,听了妈妈的话后,我的心中突然之间有种不好的预感。
然后,‘啪’地一声轻响,在妈妈帮我梳完了最后一次头后,我突然间感觉到,一滴热乎乎的水滴滴落在了我的脖子后面。
那不是水滴,而是妈妈胸膛流出的鲜血!
一把尖刀刺入了她的胸膛,滚烫的鲜血,正不停地从她胸口的伤口中汨汨地流淌出来。
‘妈妈……’那时候,我惊呆了,一时之间愣在了那里,大脑中一片空白,只是怔怔地看着她,怔怔地看着那个世界上唯一疼爱着我的妈妈。
‘影儿,对不起,妈妈以后可能再也没有办法保护你了。你自己一定要坚强点儿,活得好好的,好吗?
影儿,看着妈妈,看着妈妈的眼睛。妈妈眼睛里面没有怨恨,只有幸福,你明白吗?虽然妈妈是为了你而死,但是妈妈却感觉非常地幸福。
因为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为了保护自己最重要的女儿而献出自己一切更加幸福的事情了。所以妈妈是非常幸福地走的,没有半点儿怨恨。
你明白我的心情吗?所以,求求你,一定不要责怪自己!一定要坚强、幸福地活下去……
你脸上幸福的笑容,就是妈妈心中最大的期盼。你脸上幸福的笑容,就是妈妈心中最大的骄傲!
所以,无论如何,你都要向妈妈保证,一定要幸福地活下去,好吗?’
妈妈受了很重很重的伤,却一直在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臂,一脸哀求地期盼着我的回答。
我的心却全乱了,心中乱糟糟地,只能一句又一句地说着:‘妈妈,你流血了,你流血了呀……’
‘妈妈不疼……妈妈很高兴……能够为影儿做些什么,妈妈真的真的很高兴,所以,千万千万不要因为妈妈的死,而责怪自己呀!这是妈妈自己的选择,并且为自己的选择感到骄傲……
所以,你也要为妈妈感到骄傲……好……好吗……对不起,我苦命的孩子,对不起,没能给你幸福的生活……对不起,我苦命的影儿……妈妈爱你,比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深深、深深地深爱着你……’
妈妈喘息着说着,声音越来越是微弱,终于,她的身体轻轻地软倒在了我的肩上,再也没有了声息。
直到那时,我才突然间明白:原来,妈妈已经死了,我再也没有妈妈了。妈妈死了,世上再也没有一人疼我了……
等我大脑突然间清醒了过来的时候,我大声地哭喊着,想要寻求着帮助,想要找人救一救我的妈妈,救一救这个世界上唯一疼爱我的人。
只要妈妈活着,不论让我做什么都愿意。就算是让我嫁给那个小男孩,我也无怨无悔。
听到了我的声音,父亲和几名乡亲冲了进来。
在看到了妈妈躺着那里一动也不动的身体后,他们一个个地面如死灰一般。
然后,他们做出了一个决定,将妈妈抬了出去,塞到了床底下,藏了起来。然后让我擦干脸上的眼泪,继续等待着花轿的到来。
而有关妈妈自杀的事情,父亲严令威胁我跟谁都不准说。
不然的话就要我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