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已经睡着的智花背回家,让她在床上睡下,顾明池的心情开始有些低落。在回来的路上,他感觉到智花在流泪,口中也在喃喃低语着。虽然听不清她在说什么,顾明池依旧能知道,智花是因为自己才伤心的。没有开灯,他蹲在床边,借着窗外的月光看着智花的脸。智花的脸依旧是那样美丽,只是两道清亮的泪痕让这份美丽添了些凄凉之意。
“唉,小时候就爱哭,长大了也没变啊。”智花的皮肤很敏感,被眼泪浸的时间长了会发红发肿。顾明池找了一下,在她的床头柜上找到了抽纸。抽了两张,他小心翼翼地帮智花把脸上的泪痕擦除掉。“不要……”顾明池正准备把手拿开,就被智花伸过来的手紧紧握住了。这只手,给睡梦中的智花带来了极大的安全感。仿佛害怕他逃走一般,智花捉着顾明池的手往回拖,直到把它枕到自己的脸下才放下心来。
“放心,我不会走的,我就在这里陪着你。”手被智花捉住,顾明池干脆倚着床坐在了地板上,把胳膊搭在床上,好让自己不会太快就觉得疲劳。感受着手心上传来的温度,顾明池看着智花渐渐安详下来的表情,轻轻地安慰着她。也许是顾明池的话生效了,也许是梦境里出现了什么美好的东西,智花的脸上慢慢有了微笑。这一抹笑,比窗外的月光还要明媚,沁入了顾明池的心田。
“你啊,可真是粘人。”顾明池笑了笑。智花的妈妈病重住院期间,羽人叔每天都要守在医院里,才七岁的智花经常来顾明池家里睡觉。那时候,她经常跑到顾明池的卧室,抱着枕头要和他一起睡。那段时间,顾明池经常要在夜里醒来帮智花把脸上的泪珠擦掉,顺便抚摸着她的头发,用轻柔的话语以及安抚人心的灵能波动来让她逃离悲伤的梦境。
虽然羽人叔和智花都满怀着希望,医院方面也很努力,可智花的妈妈还是离去了。一家三口在与死神斗争了半年之后,还是以惨败收场。有一个月吧,羽人叔每天都去墓地坐一整天,面目憔悴,整个人瘦成了影子。智花虽然并不能真正理解什么是死亡,可她也懂得,自己的妈妈,那个叫千代的人,再也不会出现了。从那天起,她更是离不开顾明池了,从早上起床到夜里睡觉,即便是上厕所都要和顾明池在一起。虽然顾明池也只是个孩子,可看到智花昔日的笑容都被封印在了冷漠的面具下,他知道,自己要当一个合格的哥哥了。
帮她梳头发,帮她抹护肤霜,帮她穿袜子穿鞋子,一起去上学,帮她带便当,一起吃午饭,把自己那份里的好吃的都给她,一起回家,一起做作业,一起睡觉,夜里帮她擦泪,悄悄地安抚她……那一个月,顾明池替沉浸于悲痛中无法自拔的羽人叔修补着智花心中的创伤,自己也在迅速成长着。
终于,羽人从丧妻的悲痛中走了出来,智花也在顾明池的照顾下重新开朗起来。从那之后,两家人之间的关系就变得更加亲密了。而顾明池,也成为了智花心中最重要的人——直到小学五年级,智花看到了《さくら ~あなたに出会えてよかった~》(《樱花樱花想见你》,rsp组合)的mv,看到了那令她泪眼模糊的场景,才终于能理解羽人那一个月为什么会那样堕落那样悲伤,才真正地原谅了自己的父亲。然而,这个和她一样大,却把她当女儿一般宠的男孩子,再也无法从她的记忆中淡化了。
“明池哥哥,谢谢你……”睡梦中的智花应该是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微笑着说。
“不用谢,我是你的哥哥啊。”顾明池的心脏没来由地疼了一下。帮智花把垂到脸上的发丝拨到耳后,他望了望窗外的明月,只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小团棉花,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千代阿姨,您放心,我答应过您要保护好智花,保护一辈子的那种。”对着月亮轻轻说出这句话,他的记忆又回到了九年前的那个下午。
……
那是个周六的下午。羽人叔因为工作上的缘故没能陪着千代,智花被自家老妈带着去买衣服,顾明池终于是有机会去一个人探望一下住院卧床的千代阿姨了。
病房里,只有千代阿姨一个病人。嗅着空气里特有的药物气味,看着千代阿姨那苍白的面色,顾明池也能看得出来,千代阿姨现在的情况并不是很好。
“明池啊,你怎么来了?”当时千代阿姨坐在床上,膝盖上摆着一本翻开的书。
“没,没什么,我就是想过来看看您。”平日里,羽人叔是不会同意他过来的。
“那还真是要谢谢你了。我自己看了一下午的书,正好想找个人聊聊天呢。”病床上的千代微微笑了一下,勉强从皮肤下调动了一丝血色。招呼顾明池在病床边坐下,她抬起手摸了摸顾明池的头:“那里有橘子,你想吃的话就自己剥一下吧,阿姨实在是没什么力气了。”
不用千代说,顾明池也能感受的出来。那只手,冰凉,虚浮,看不见一丝血色。顾明池从柜子上拿起一个橘子,一点一点剥干净,放到了千代的手里:“阿姨,您先吃吧。”
“谢谢你啊,明池果然是个靠得住的孩子呢。”千代接过橘子,肤色比橘瓣上的橘络还要苍白。艰难地拆出一瓣喂到顾明池嘴里,她才开始自己吃。
“千代阿姨,您什么时候才能出院啊,我和智花都很想您。”把嘴里橘瓣吃下去,顾明池看着千代的脸,问出了心里的话。
“我也想你们啊。可是,医生说我现在还不能离开医院。至于说什么时候才能出院,我也不知道呢。希望那一天能快点吧。”说话的时候,千代的眼泪一直在流。
“阿姨您怎么哭了?”顾明池并不知道当时的千代已经进入了生命的倒计时。
“没什么,就是有些想智花了。羽人怕智花看到我的样子会伤心,就不让她来这里,我都有好几个月没听到她喊我妈妈了。”抬起手擦了擦眼泪,千代挤出了一个疼痛的笑。
“那我明天偷偷带智花过来看您吧。”顿了一下,顾明池又补了一句话:“智花一直都很思念您,每天晚上都偷偷流泪,我擦都擦不完。”
“不用的,你把智花带过来,反而会让她更加伤心的。”千代坐在那里,心如刀绞,却只能强忍着泪。果然,自己那个单纯的女儿,每天夜里都在哭啊。虽然她很想再见一面智花,摸一摸她的脸,听她叫自己一声妈妈,可她知道,自己这幅样子,只会让智花更担心更难过。既然如此,还是不要见她比较好吧。最起码,自己不用看到她的眼泪了。
“阿姨,您怎么又哭了?是觉得哪里痛吗?我帮您去喊医生过来吧?”顾明池的声音把千代从悲伤的幻象中唤醒过来,摸了摸脸颊,果然,止不住的泪水在手心里滚烫得可怕。
“是的,有一点痛。不过,是这里,我的心在痛。”用右手捂住心口,她继续说:“心痛的话,医生是帮不了忙的。”
“是吗……”顾明池只知道肚子痛嗓子痛脑袋痛,心痛是什么,他还真是不了解。不过,看到千代强撑着微笑流泪的场景,他似乎有些明悟了。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顾明池又看了看眼神中写满悲伤的千代,突然问了一句:“千代阿姨,心痛的话,我可以帮您吗?”
“啊?”千代也没想到这个七岁的孩子会有这样的问题。不过,看到顾明池那认真的眼神,再想起自己那可怜的女儿,她有些动容了——也许,这个孩子,真的可以做到?
虽然和羽人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到十年,千代知道,自己离开人世之后,羽人是一定会过度悲伤,难免要疏忽了智花。虽然顾明池的父母对智花也很是疼爱,可他们毕竟是成年人,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看得到智花的每一滴泪水。反倒是这个小男孩,和智花两小无猜,亲密无间,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明池,阿姨的心痛,也许只有你能帮忙了。不过,这非常难,你可能会觉得累,觉得痛苦。”轻轻地吸了几口气,她继续说:“那么,你愿意帮阿姨吗?”
“我愿意!”顾明池的回答很坚定。
“好,谢谢你,明池。阿姨只要你做一件事。好好保护智花,别让她伤心,就足够了。”千代说完这句话,已经是泣不成声。
……
“千代阿姨,我会保护好智花的……”倚在床边的顾明池早已熟睡了过去,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滑落,濡湿了胸前的衣衫。#####今日考试,双更攒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