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那边,同学们憋着满腔的八卦之火上了一节课。医务室这边,顾明池看着天花板上的一道裂纹看了一节课。
“叮铃铃铃——”清脆的下课铃,把顾明池从失魂落魄的状态中解放了出来。他一直在想事情,想很多事情。云纳,智花,灵灵,珊馨,鲤弥,噗一,已经去世的千代阿姨,还有自己。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是他知道,如果不想些什么,那会把自己憋疯的。
“算了,有些事情是注定不可能的,有些事情是我要主动承担的,无论怎么想,也无济于事。”强行打断自己那停不下来的思绪,顾明池穿好鞋子,和校医打了招呼,慢慢地往教室晃过去。
……
刚上楼,还没走到教室门口,他就听到了班上同学的讨论声。“顾鲤弥”“顾明池”“堂妹”……这几个词出现在了每一句话里。
“唉,果然,又要上一次刑了。”虽然是意料之中,顾明池依旧是有些头痛。走到教室门口,正准备进去,他就看到珊馨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急匆匆地往外走。
“啊!”差点撞到顾明池身上,珊馨抬起头,下意识地就要道歉。不过,看到站在面前的人是顾明池,她已经到嘴边的话生生吞了回去,脸红红地扭到一边,不去看顾明池的正脸。
“那个……你先过吧。”顾明池往后让了一步,腾出了并不算宽阔的过道。
“哦,好的。”珊馨依旧是低着头,手里捏着的东西也往侧面藏了藏,迅速地从顾明池身前走过。
“你……要去哪……”看到珊馨手里拿的曲奇饼干,顾明池感觉到心底满是歉意。他并不是一个能够完美控制情绪的人。抬起手按住珊馨的肩膀,他忍不住问了出来。
被顾明池按着肩膀,珊馨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滚烫的液体从泪腺中涌出,冰冷的气息从心脏向着四肢百骸留取。滚烫,冰冷,这两种折磨肉体的存在让珊馨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两只手紧紧攥成拳头,骨节发白,她极力压抑着那种转身的欲望。
“哪里也不去。你放开我。”珊馨的话里藏了一丝哭音。没有理会顾明池,她就那样向前走去,强行挣脱了顾明池的手掌。
“对不起。对不起。”看着珊馨迅速消失在楼道拐角的身影,顾明池发现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收回依旧抬在空中的手臂,揉了揉眼角,他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
……
“明池?明池?你怎么在门口傻站着啊?”就在顾明池发呆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把他的思绪唤了回来。
“啊,是丁老师啊。”顾明池尴尬地笑了笑:“刚刚从医务室回来,站在门口歇一下。”
“好了,快上课了,进教室吧。”丁樱也没有怀疑顾明池的话,抬高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被老丁这么一拍,顾明池也感觉有了些精神。自嘲地笑了一下,他想起个问题:“对了,丁老师,我们班好像没有多余的空桌子了,鲤弥坐在哪里啊?”
“鲤弥啊,第一节课我让她坐你那里了,刚才下课我让小豪他们帮忙去搬了套桌椅回来,现在应该已经摆好了,你自己进去看吧。”不是丁樱卖关子,她确实不知道鲤弥的桌子会摆在哪里——下课之后她就去教导主任那里补上了课前缺席的例会,根本就没时间顾及。
“是吗……”顾明池跟着丁樱走进了教室。
珊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这会儿正趴在桌子上看不到脸。顾明池把目光从珊馨身上挪开,看向了自己的座位。然而,这一看,他着实是吓了个够呛——鲤弥的课桌,就和自己的课桌挨着。现在,她和云纳都坐在各自的座位上,中间留下的,就是自己的位子。
“咕——”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用余光扫视了一下其他同学的表情。果然,女生们都是满脸含蓄的坏笑,男生们都是咬牙切齿的吃人脸。当然,有一个男生除外。陆沉。这家伙倒是两眼放光,满脸跑眉毛。
“鲤弥啊,你就往死里搞我吧!”心底哀嚎了一声,他也只能让自己的步伐尽可能稳重,以防止突然的滑倒。
……
“好了,同学们,继续上课!”顾明池刚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课铃就响了。丁樱扫视了一下班上,确定没有人缺席,就开始上课。
“鲤弥,你想干什么啊?为什么把座位选在这里啊?”顾明池拿起课本挡在脸上,把脸扭到鲤弥那边。
“云纳姐姐让我坐在这里的啊……”鲤弥今天第二次露出了委屈的神色。
“是的,我让她坐这里的。”看到顾明池把视线转向了这边,云纳给他解释了起来:“鲤弥对于人类社会的了解还不够多,和别人坐一起难免会被问到什么不好回答的问题,一个人坐也不合适,干脆就让她坐在这里,我们两个还能帮一帮她。”
“是吗……好像也只能这样了……”听到云纳说“我们”,顾明池也算是得到了一些小小的慰藉。稍微想了想,除去自己的个人体验,这方法是最合适的了。
“没什么问题的话,就上课吧。对了,笔记给你,老丁两节课讲的东西是连起来的,你稍微看一看。”云纳把笔记本递给顾明池后就不再说话了。
“唉。”看了看认真听讲的云纳和鲤弥,顾明池知道这事也没什么好多说的了。甩甩头,把杂乱的思绪甩出脑海,他也开始对照着笔记去听老丁讲那玄妙的诗词了。
……
这一天,是顾明池的无尽苦难之日。鲤弥大部分时间都跟着他,这为顾明池吸引了全校人的目光。窃窃私语,议论纷纷,装作无视也无济于事。陆沉这个混蛋则是不断给自己使眼色,那欠得要命的脸已经被顾明池在心底打肿了n+1遍。珊馨那边也是,一整天都躲着自己,虽然无言,却比严厉的苛责还要折磨。唯一的安慰,倒是灵灵那小家伙给的——她没有继续为难鲤弥,反而是和她交上了朋友。
“走吧,去我家吃饭吧。”云纳还是一样的平和。她一贯如此,不会有意地带来烦恼,但也不会有意地安抚别人。她虽然是这几个女孩子里年龄最大的,但在人情世故这些方面,却是最笨拙的。
“嗯。走吧。”能感受到平和,对于顾明池来说就是莫大的安慰了。笑了笑,他看着走在前面的三个女孩子,却又有些笑不出来了。
……
对于顾明池来说,这一天是无比煎熬的。对于珊馨来说,又何尝不是呢?
不知道为什么,在教室门口的那一刻,她明明可以把饼干拿出来,像往常一样放在那个男孩子手里,看他吃下一块之后微笑着夸赞自己。可是,强烈的苦楚冲刷着她的喉咙,冲刷着她的眼眶,冲刷着她的鼻翼,冲刷着她的大脑她的心脏她的每一寸肉体。最后,她把饼干藏起来,任由眼眶里热泪凝积,低着头向远离顾明池的地方走去。
“你……要去哪……”这四个字,那只温暖的手掌,简直有千斤之重,差点就把她留在了原地。可是,她知道,这种沉重,是自己给自己的,别人没有半点责任。所有的错,所有的悲剧,都是自己酿造的苦酒。
“哪里也不去。”是的,我哪里也不去。因为我已经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躺在那张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气息的床上,看着墙壁上贴满的可爱海报,珊馨只觉得窗外的月光好冷,好冷,好冷。身上的秋季校服,包裹着她娇小的身躯,却带不来半点暖意。紧紧地抱着双臂,身体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任凭冰冷的泪划过脸颊,流满耳朵,珊馨也一动不动。
……
窗外,苍劲的树,在夜风中发出“簌簌”的呻吟。
树枝上,飘浮着一个黑色的身影。死寂,阴沉,他就像一只冻僵的乌鸦一般,死死盯着躺在床上浑身颤抖的少女。
“那么,这次,就先放过你吧。”黑影沉思了一会儿,慢慢闭上了那双血红色的凶目:“我伊尔萨斯,还不至于为了对付两个杂虫使用下三滥的手段。”
他的声音还未在风中飘远,身形已经是化为了黑色的灰烬,消失在了夜空中。
风,停了。
#####米娜桑!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