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站在天井里冲脚,流了一地的黄泥水。
老太太心疼地说,“你往旁边有阴的地方挪一下呀,看把你晒得,脖子都红了。”
“不差这么一会。”
“倔得跟头驴子似的,洗完就进屋吃饭吧。”
“你们呢?”林宇看着一人分量的饭菜问。
“就剩你了,你妈那份我留好了,她回来再热。”
“她去哪了?”
老太太笑得满脸皱纹,“给你爸送饭去了,刚才还帮我捏肩膀来着,真是乖,比你懂事。”
午饭过后林宇坐在门槛上乘凉,越乘越是冒火。
“她说她知道的,坐车来的时候见到过,哎呦,不会是迷路了吧?大宇你快去看看。”
老太太被孙子那句,“她知道我爸上工的地方吗?”给弄得后怕了,去了老大一会了,照理说应该早回来。
林宇跑去工厂问,林志扬惊讶地反问,“她还没回去吗?饭是送来了,可是她早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
“就中午下班那时候,十二点吧。你等一会,我去跟领导说一声跟你去找。”
“不用了,既然不是迷路那就好办,我再到处看看吧。”
林宇沿路走了个来回,愣是连个相似的人都没见到。
他在家和工厂那条路的路中间前瞻后顾,把脚下的石子踢得飞起。
怪得了谁?他自找的麻烦,要是没有让她跟着来那就什么事都不会有了。
自讨苦吃。
他想了很久,决定还是去工厂,如果想把村里头都翻一遍,还是要有大人出面才行的。
他还没跑到地,一辆老旧的自行车颤颤巍巍地骑了过来,车铃坏了,她边骑边喊着,“让一下,让一下。”
林淼下了车,看着大剌剌站着不动的人,“下完地了?”
“你去哪里了?”
“给大伯送饭去了,哦,你的那份在家里,”林淼问,“你知道哪里有修车铺吗?这个铃和座包都要换过才行。”
“回去吧。”
“我送完饭的时候车子掉链子了,好在有一个大叔帮我修好了,他还帮我上了油,骑起来快了很多,可是这个铃就没法修了,他那里也没有好的,你知道在哪里换吗?”
他没有回答,只一个人继续前面走去。
林淼看着他握得紧紧的拳头,推车着,跟在他后头。
中间隔了一个远远的距离。
林宇从外面跑完步回来,口干舌燥得很。
“你用。”林淼退开灶台,水瓶就放在那里。
“你要吃哪个?”
林宇灌完水,看着她手上的两个果子。
“苹果还是雪梨?”
“哪来的?”
“奶奶给我的,吃雪梨吧,雪梨解渴。”
“我不吃。”
转身的时候碰到了什么,林宇听到一声哐当。
她的脚下落着一把小刀,在不是很亮的灯管下晃着白茫茫的光。
“明天坐早班车回临昌。”
大巴开进加油站加油,乘客一窝蜂地下了车,小憩的小憩,方便的方便,车上没剩下几个人。
“我下去一会。”
林淼看着他手里的一根耳线,点头。
“看好包。”
“嗯。”
林宇回来的时候提着一个小袋子,他拿了一瓶水,把袋子塞给她。
“谢谢。”林淼打开来,里面装着水和食物。
她已经重新塞上了耳塞,两根白线从耳朵开始,偶尔碰触着脸颊,在肩膀处垂着,最后被她攥在了手里。
林宇看了看她虎口处贴着的止血贴,压了压帽子,闭眼。
他昨晚没睡好,现在头嗡嗡地叫。
睡觉吧,睡醒了就好了。
事实正是如此,田径队的训练任务越来越重,除了原来大量的基础训练外,领队还给他安排了额外的负重训练,林宇每天累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一沾床就马上坠入梦里。
累,但是他脑袋里再也没出现过那种嗡嗡的声音。
阿奶曾经找人给他看过相,是邻村的陈瞎子。
陈瞎子很怪,他不管春夏秋冬都穿着同一件黑袍,拄着一根用竹子削成的拐杖穿家过户,好像不知道冷热。
关于陈瞎子的流言有很多,有人说他能通鬼眼,有人说他是童子转世,还有人说他是会治病救人的活神仙,甚至,与他相熟的小伙伴也曾经活灵活现地向他讲过陈瞎子是怎么用火在他肚子烧把他肚子痛的毛病给治好的事。
这些,林宇全都不相信。
他连人都看不见,怎么可能会见到鬼,更加不可能救得了人了。
但是当阿奶把他领进家的时候,林宇还是老实地照他说的去做了。
陈瞎子用那只瘦得皮包骨的手在他脸上按了一会,向阿奶作揖:“大嫂好福气,这是光耀门楣之相啊。”
看得出来阿奶很高兴,回了几句好话之后让他等着就进了屋,林宇当然知道阿奶回屋去是干什么的。
“你这么瞪着我是要干啥?”
“你不是瞎子。”
“我是瞎子。”陈瞎子拄起那根经年久月,已经被磨得连一根刺都没有的拐杖准确无误地敲在林宇的头上。
“你是骗钱的。”
“谁说的?”
“你就是。”
“呵呵,小娃子,你的脑袋里有一只蛾子,只要你一想坏事那这只蛾子就会嗡嗡地叫。”
林宇避开陈瞎子再挥过来的拐杖,在他咳咳呜呜的笑声中跑走。
“记住了,不要总想着坏事,要不然那只蛾子会让你很难受的。”
林宇坐在床上,他刚醒来,半梦半醒间,想起昨晚的梦,摸了摸自己的头,“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