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房将自己的身世道出来,甚至连不愿意分到代国的想法,也告诉刘恒。
刘恒中间没有插话,静静地听她诉说,听完她的泣诉,善解人意地说:“孤理解你。”这句话就像一股甘洌清泉似的,流进漪房干枯的心田,她顿时舒坦多了。
“孤以为她是太后派来的耳目,原来她是受了冷遇的宫女。”刘恒心里暗暗盘算:“她会不会编故事骗孤呢?”
漪房没有刘恒的城府深,她觉得城府深的人活得太累,人活在世上,没有必要天天你算计我,我算计你,阳光一点儿,透明一点儿,轻松一点儿。当刘恒把两片滚烫的嘴唇贴在她那张艳丽的脸颊,她没有犹豫,便乐意接受了,尽管此前她对男女之间的爱情似懂非懂,矇矇胧胧。
“你好美呀。”刘恒一声夸奖后,陷入热烈的狂吻,从她的耳根爬过长长的脖颈,直奔丰满的胸脯。
漪房双手下意识地捂住袖领,刘恒粗鲁地掰开她的手,顺势解开领扣……
刘恒躺在漪房的身侧,满意地说:“你把最宝贵的贞洁献给孤,孤会善待你的。”
“臣妾只有认命,一心一意跟着代王。”漪房紧紧地依偎在刘恒的怀里。
“那你不想回赵国了?”刘恒调侃。
“想也白搭,不如不想。”
“临离长乐宫时,太后给你交待什么没有?”刘恒似乎漫不经意,其实寓意很深。
漪房把头贴在刘恒的胸脯,温柔地说:“当时我正难过,哪有心思听他们絮叨?何况也没有人给我们交待什么。”
“这孤就放心了。”刘恒从不相信漪房到半信半疑,又从半信半疑到彻底相信。
“代王多心。”漪房嗔怨刘恒道:“像贾佩兰吧,她原来是戚夫人的贴身侍女,跟太后不一路人,加上大谒者张释鳖蛋,这次分遣出宫,与我一样倒霉,被有意分到最差的地方,哪有监视诸侯王的使命?即使有,谁替他们卖命?”
“想起戚夫人与如意,孤便胆颤心惊,对从长安来的人不能不多一个心眼。”刘恒一只手抱住漪房的细腰,一只手停在她的酥胸说:“跟孤过吧,孤会让你生儿育女,会给你一个温馨宁静的港湾,会让你成为大汉朝最幸福的女人。”
漪房笑了,这是她离开长安后第一次笑。
一年后,漪房生下长女,取名嫖,这就是后来赫赫有名的馆陶公主。漪房沉浸在欢乐中,早把以前的不快忘掉。
佩兰嫁给宋昌,夫唱妇随,生下一子虎头虎脑,让夫妇俩乐得合不上嘴。从此,宋昌更加感念代王,忠诚肯干。
王后王敏是一个大度的女人,自从朝廷分赐宫女以来,之间没有红过一次脸,彼此生存在一个和谐的环境里。
公元前188年,倍受刘恒宠爱的漪房又怀上麟儿,天天鼓着大肚子在王府转悠,不过她这次分娩受尽折磨。
漪房生刘嫖时顺产,按说再生时应更加顺利,谁知这次她阵痛好几天,麟儿仍没有降生,痛得她死去活来。
“这可怎么办?”刘恒急得满头汗珠往下流,绕着大厅,不住地转圈。
“千岁冷静。”王敏守在漪房的产房,几天几夜没有合眼,看到刘恒像热锅上蚂蚁团团转,心里也很着急,但着急不能让漪房母子安然无恙,所以她劝刘恒不要着急。
“孤能冷静吗?”刘恒跺脚骂道:“这些接生婆,一个比一个蠢,一个比一个笨,关键时刻都不顶用。”
“哎哟,哎哟……”里屋不断传来漪房撕心裂肺的喊声:“痛死我了。”她咬住被褥不放,胎儿横卧在肚里,就是不往下走。
接生婆一个个兴冲冲进去,又一个个低头出来。刘恒按住最后一个从里屋出来的接生婆问:“怎么样了?”
接生婆歉疚地答道:“代王饶恕臣一条命吧,臣真的尽心了。”
“那你说漪房?”刘恒忍了忍,没说出不吉利的“死”字。
“王妃胎位不正,母子难保,代王早准备吧。”接生婆哭丧着脸,走出去了。
“天呀。”刘恒落泪,伤心地说:“漪房要是走了,孤也不愿独生。”
王敏听着漪房痛苦的喊叫声,心中如刀割一样难受,但是她知道代王是这里的主心骨,一旦代王乱了方寸,谁还能主持这里的事儿?
薄姬为了漪房,跪在神像前,不断祈祷。丞相张苍遍谕代国官吏,寻求良医,代国上上下下乱成一团。
王敏认为有必要劝谏代王,不相信代国这么大,就找不出一个良医:“千岁,你不要灰心丧气,臣妾看这事有救。”
“有救?”刘恒抬起泪眼,问:“救星在何处?”
“千岁,谁乱你不能乱。”她耐心地说:“贱妾想漪房命系于天,没有到最后一刻,我们永远不能放弃努力。”
“说漂亮话顶屁用。”一向温和的刘恒出人意料地冲王敏吼道。
王敏没有急,她太理解代王此时的心情。
就在大家束手无策时,丞相张苍领着一位相貌凶恶的老太太走进来,径直走到代王的跟前,安慰他说:“代王千岁,请不要烦恼。”
“丞相,你有良策?”刘恒急切地问。
“谈不上良策。”张苍淡淡地说,他把来人推至代王面前,介绍道:“这两日臣遍寻民间良医,谁知这些民间接生婆一听说王妃难产,一个个噤若寒蝉,只有这位自告奋勇,前来应召。”
刘恒细细打量老太太,只见一双苍鹰般的眼睛射出凶狠的光芒,几颗大黄牙恶心地露在嘴外,脸黑得像锅底。
“这那是人呀,分明是鬼。”一看来者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长相,刘恒的心里自有几分不高兴,暗暗埋怨张苍不会办事。
张苍似乎看透代王的心思,不慌不忙地说:“千岁,甭看她相貌丑陋,她可有绝活儿。”
“绝活儿?什么绝活儿。”刘恒不相信。
老太太对代王的冷淡似乎并不介意,从容镇静地说:“臣听说王妃阵痛好几天,一直产不下来,其他接生婆又没有良策,臣苦思半天,想出一个法子,斗胆来试一试。”
“试一试?”刘恒生气地问:“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那么随便吗?”
“臣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知道产妇是谁,之所以来冒险干这个活儿,是因为千岁平时爱恤百姓的人品感动了臣。”
“那你有把握吗?”刘恒担心地问。
“有希望,没把握。”老太太回答得很巧妙。
刘恒刚要发怒,王敏拦住他说:“既然有希望,那就不妨试一试。”她踩一下刘恒的脚尖,聪明的刘恒顿时消去一大半火气,漪房现在处于危险境地,接生婆一个个没有高法,看来凶多吉少,这位老太太说有希望,何不让她一试,或许能妙手回春,或许能保全母子生命。
“唉,死马就当活马医吧。”刘恒想到这里,无可奈何地说:“那你就好好干,干得好,孤会重赏你。”
“是。”老太太一个长揖,从布包中掏出一个纱巾,遮住脸。
“你这是?”刘恒不解地问。
老太太笑一笑,神秘地说:“臣自有妙用。”之后,她与王敏一块儿走进产房。
被阵痛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漪房在床上翻来覆去,撕肝裂肺,竟然昏睡过去。老太太轻手轻脚走至她的身边,一双手柔和地在她的肚上摩挲,样子非常温顺。漪房受了这么多天的苦,已经疲劳至极,今天忽然感到一阵阵温暖的热意源源而来,就慢慢苏醒过来。
“奇迹。”刘恒见漪房情况好转,连声夸奖老太太:“你果然有绝活儿”
漪房自幼丧母,现在身受痛苦,受到老太太的关爱,混混沌沌中就把她当做了自己的母亲。
没想到,老太太忽然揭下纱巾,眼露凶光,几颗獠牙呲咧在嘴外,直逼漪房,大呼一声:“还不使劲?”漪房大吃一惊,吓得大叫一声:“鬼。”使尽全身力气,躲避这突如其来的恐怖。
不料漪房受这一惊吓,竟然将孩子生了下来。“哇。”一声婴儿啼哭,划破窗外的宁寂,这一天是1月17日。
王敏惊喜地跑出来,高喊:“千岁,漪房生了,是个王子。”
刘恒霍地站起来,满脸的乌云霎时散尽,两颗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滚落下来,轻声叹道:“苍天有眼,神明庇佑。”
“千岁去看看漪房吧。”王敏一声提示,把刘恒从喜悦中唤醒过来,他兴奋地说:“王后说得对,孤要好好看看他们母子俩。”然后大步进入里屋。
漪房产后极度虚弱,她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煞白,没有血色,一双大眼睛紧闭。尽管她躲过一劫,但心里很明白。当她听见响动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急碎有力,多么熟悉,又多么亲切,那一定是代王来了。她睁开眼,一看果然是她朝夕相依相偎的代王,不由委屈地哭了。
刘恒紧紧攥住她纤细的手,抚慰道:“爱妃受罪了。”
漪房“呜,呜,呜”哭着。刘恒帮她揩净眼角的泪水,柔和地说:“爱妃不哭,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不一切都好了吗?”
“臣妾只恐怕再也见不到代王。”漪房经过生与死的较量,想起来就后怕。
“不会的。”刘恒柔语:“上苍不会收你的。”
“看看我们的儿子吧。”漪房撩起被褥,露出偎在她身侧的婴儿。
刘恒抱起襁褓中熟睡的婴儿,端视一会儿,禁不住赞叹道:“斯儿吸收我们二人的长处,头角峥嵘,龙眉凤目,端的一副贵人相。”
“既然千岁喜欢儿子,那就给他起个名字。”
“孤得好好想一想,为儿子起个响亮的、吉祥的名字。”刘恒抱着儿子,在房间里转了几圈,蓦然脑子里冒出一个字:“历史上的夏启从石母怀中出生,带有传奇色彩,铸就一代伟业,我儿出生始则艰难,继而顺利,有上苍恩赐的寓意,就叫刘启吧,取吉祥之意。”
“刘启,多么好的名字啊。”漪房欣慰地笑了。
婴儿似乎颇通人性,当他听到取名刘启时,“哇,哇,哇”响亮地哭起来,给王府增添了一份喜气。
王敏走进来,请示说:“老太太要走了,看千岁如何赏赐?”
“光顾高兴,把老太太给忘了。”刘恒把儿子递给王敏,乐呵呵走到春和宫。
只见丞相张苍等人满满地挤在大厅里等他,他一进门,众人齐声恭贺道:“恭喜千岁,贺喜千岁。”
“罢了。”刘恒乐得抿不住嘴:“老太太接生有功,赏赐五金。”
老太太躬身答道:“谢千岁。”
“告诉孤,别人弄不成的活儿,你怎么干成的,诀窍何在?”
“千岁,王妃阵痛多天,力气耗完,王儿焉能诞生?臣本着和缓的法儿,先把王妃稳住,让王妃在休息中重新积聚力量,然后揭下面具,露出真相,让王妃惊恐万状,力量骤然暴发,才将王儿育出,这种大起大落、跌宕起伏的法儿,臣多次屡试不爽。”丑陋的老太太此时谈吐流利,不像初来时那么拘谨。
“哈,哈,哈。”刘恒没想到老太太说出这么大的道理,仰脸大笑:“好一个大起大落的法儿。”
送走老太太,刘恒特嘱丞相张苍,让他备两桌酒席,召集王府官吏,以示庆贺。席间,刘恒笑对张苍:“丞相果然有知人之明,本来孤已不抱多大希望。”
“还是王妃命大福大。”张苍谦虚地说。
“孤如今也算儿女满堂。”刘恒有些儿陶醉:“孤知足了。”
张苍默然不语。
“丞相何以不言?”刘恒端着酒爵,敬张苍一爵。
“臣想,我们在代国得干几件造福于民的好事。”
“丞相所言甚是,这几年王府节俭开支,库禀囤积的粮食像山一样高。”
刘恒敬众官一爵酒,兴致勃勃地说:“过去孤要修葺城墙,改造王府至城门的商业大道,丞相说改变代国的贫穷落后面貌不能靠一朝一夕,孤当年什么也没说。”
“前几年改造旧城不成熟,眼下代国实力大增,臣以为时机成熟,我们可以通过官家投些、商家捐些的办法,让城中百姓出些人力。”张苍不愧理财的出身,算起账来,精明过人。
“孤高兴,依了。”刘恒举怀与群臣共饮,高兴地说:“皇帝哥利用春闲之际,大修长安城墙,兄弟我在代国改造旧城,异曲同工,如出一辙。”
刘恒在代地召集几个富商,让他们出钱,然后动用民工,到山上去采伐木料与长石,轰轰烈烈干起来,而且他们是在不误农时的季节里进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