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很快就过去了，林志晧离开了那家烧烤店。回到了工地上去干活去了，赵天成由于手艺不断提高，已经被提升为副厨师长了。他春风得意，很是开心。

但好景不长，很快1998的亚洲金融危机波及到了韩国。

先是所有韩国企业都在内部开始了减员增效，更可怕的是，不知那位高人倡议的，在整个韩国掀起了只使用韩国人的运动，无论什么企业都必须要首选录用韩国人。这样一来，赵天成也很快被饭店开回了家。

一时间，找工作一下子成了大问题。而且没有几天的功夫，所有企业的老板都开始纷纷降低了工资，而且活儿也特别的难找了。

无论你干什么活都开始需要身份证了，这应该是韩国上层提出来的观点，那就是在亚洲金融危机这一时期，首先要保护韩国人利益，特别是在就业这个领域里更要直接为国民提供保障，按照规定没有身份证是坚决不允许录用，这是第一个强有力的举措。这样一来，那些和赵天成一样的外国人就麻烦大了。他们的就业机会就越来越少了，甚至有些人干脆就找不到活计，绝大多数人还在观望，有的人干脆准备回国了。

这一年返回中国的人很多很多的。有些人因手里真的没有钱了，还需要从中国往韩国寄钱来，度过难关，因此形势非常的严峻。

赵天成也是因为没有活儿了，回到了自己的小屋里休整起来，为了能够度过这段艰难的日子，他也得千方百计想方设法找一个可以吃钣的活计。

这一天，赵天成来到了位于奉天洞的爱之家教会。那里已经来了好几千人，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这个壮观的场面。这回人们来这里可不是为了什么祈祷的事儿，而是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想方设法地找到工作。

否则就得卷起铺盖回老家了，当然老家就是中国呗。这些人当中，有的是来找工作的，也有不少人是寻求法律方面的咨询，还有一部分人幸灾乐祸地来到这里闲聊天来的。

可能是因为在工作环境里没有中国人和他们进行交流，特地来这里找中国老乡唠唠嗑、叙叙旧、放松放松的人也大有人在。

也有一些人真是虔诚的教徒，就是为了祈祷而来的。更有甚者，那就是还有一部分人干脆就是来这里寻找一个性伙伴儿。当然这是出国在外的人一个共同的嗜好，总之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抱着不同的目的而来的。

赵天成今天来这里主要是想看看招工栏里有没有自己能干的活儿，他站在那里收搜着，不断有熟人和他打着招呼，也可能是因为他身才高大的缘故吧，更容易被人看见也说不一定啊。

有一位和赵天成住的不太远的黑龙江的大哥过来拍了拍赵天成的肩膀说道，“小赵，好好歇几天再找活儿吧，听说你昨天才从饭店回来，是不太玩命了吧。”

赵天成回头见是认识的大哥，便打起了招呼。“是徐大哥呀，你最近不错吧？”

“还行，勉强喘口气儿呗，已经是上顿不接下顿了。”

“开什么玩笑，你不是一直挺好的吗？”

赵天成看了看这位大哥笑了，他知道是在和自己开玩的，所以又客套了几句。

“我们不都是来韩国赚钱的吗？”

“那是当然了，不过不能象你那样拚了命地啥样活儿都干。必须得学会劳逸结合，一旦把体格造坏了，那你还有啥样资本来赚钱呢，大哥说的对不？”

赵天成笑了，只是点点头。“大哥说的有道理。”赵天成一边唠着一边用眼睛扫着墙上的信息。这回的信息栏有一个明显的特点，同样的工种，还是同样的活计，薪水可降的太多了。还赶不上过去的一半儿，难道亚洲金融风暴真的这么猛吗？

对用工市场来讲简直就是天翻地覆的变化，绝大部分企业干脆不招外国人了，只招有身份证的韩国人，那些通过门子办下绿卡的人就吃香了，他们不在受限的范围之内。看到眼下的情形赵天成有些担忧了，他怕自己也挺不了多长时间，想到这些他的心情也变得沉重了许多。

他记下了好多条信息，准备回自己那间小屋里。刚才那位黑龙江的徐大哥又喊住了赵天成，“小赵啊，我觉得你人不错。所以想请你帮个忙儿好不好？”

“大哥我能帮你什么忙，你尽管说吧，我会尽力的。”

“是这样的，我有个弟弟刚从建筑工地回来了，冬天到了你也知道是没有活可干的，现在来汉城投奔我来了。你知道我的房间也不比你的大多少，但是现在有一个特殊的原因，那就是我刚刚找了个女人，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我弟弟说再过一会儿，就到奉天洞了，这可咋办呢？”

赵天成看了看眼前的大哥，问道。“大哥，你的意思？”

“天成啊，你不是老哥一个人吗？想让我弟弟上你那去暂时住上几天行不？我弟他人没说的，绝对是个好人。这一点我敢给你打保票，而且年龄还和你差不多少，就算求你帮大哥一个忙儿吧。”

“大哥没说的，既然大哥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那就让他过来吧。我回去收拾一下，等你弟弟到了直接领到我那里就行了。”

“谢谢天成，你真帮了我一个大忙了。”

赵天成回走了。回到那不到3平方的小屋里，开始打扫起卫生来。整理平时乱扔乱放的东西，又把整个屋子从里到外擦了一遍，看上去比平时整洁了不少。

赵天成又去了市场买回了不少下酒的菜，等着那哥俩的到来。赵天成把饭也做上了，又开始准备各种菜肴。

没有多大的功夫黑龙江的徐大哥就领来了他的老弟，赵天成看过去还算英俊的一个和自己差不了太多的年轻人跟在大哥的身后过来了。

“这就是从辽宁抚顺过来的小赵，这是我亲弟弟，是家里最小的一个。”

“你好，”

“你好，”两个人打过招呼之后，进了屋。“以后我老弟就拜托你了，等他找到了活就会走的。”

赵天成急忙点头示意，“放心吧，没有事儿的。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吗，别客气了。”

说完赵天成把带来的行理放在了屋里的一个角落里，要不然一会喝酒时会影响其他人空间占地。

“你俩先坐着，我马上就把菜炒完。”

“用不用我帮你做点什么，小赵。”

“不用了，我一个人习惯了。再说这地方也太小了，两个人也忙不开呀。”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赵天成三下五除二地把菜做完了，然后转身出去买酒去了。赵天成回来时拎来了一整箱啤酒和10瓶真露，

“小赵你要干什么呀，买这么多的酒谁能喝了呀？”

“放心吧大哥，还有人呢。”

说完他和平时一样挨家挨户地敲着房门，一下子又多了六七个人。当然，在赵天成准备做菜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打算，所以菜准备的很多很多。而且在买酒的时候又买了些熟食做为备用，邻居们加入之后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了。

起初徐大哥的老弟没有太多的话，看来了这么多的人，反而兴奋起来了。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唠开了。原来徐大哥的老弟也是在工地上干木匠活的，来韩国也有六七年了，这个月的工钱暂时还没领到，所以眼下比较紧吧。赵天成一听就明白了。

“放心吧，你在这里住是不收费的。”一句话把大家都逗乐了，

“小赵，我知道你是给大哥面子，我谢谢你了。”

“行了吧，大哥用不着这样吧，来来来赶紧喝酒吧。”大家在一起喝得非常开心，在酒桌上天南地北地聊着，吹着。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傍晚十分。赵天成把客人都送走了，自己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赵天成先起来的。出门买回了早点，俩个人吃完之后，一起去了爱之家教会。在一个招工板前，赵天成看见了一条信息。一看工钱太少了。只有75万韩币，这比他平时的工资只有三分之一的水平。

“小赵太少了，别去了。”

“我怕过些日子连这样的活都没有了，那不就麻爪了吗，所以得去看一眼再说。”果真让赵天成言中了，到了冬天的时候，几乎就没有招工的地方了，幸亏赵天成把这家工厂的活给定了下来，要不然他连吃都会成问题的。

来教会的人越来越多，工作也越来越不好找了。爱之家教会象开了锅似的，成天到晚人满为患，整条马路看上去密密麻麻的全都是来找工作的中国人。

而且此时又听说所有韩国老板们为了体现他们有多么爱国尽量不招收外国人务工，这就使本来因亚洲金融危机带来的影响就更加雪上加霜了。

好在赵天成下手很快，通过面试被那家工厂录用了。看来赵天成的判断能力还算可以的，这缘于他的行动一惯是雷厉风行的，想到那里就迅速做出决定，因此赵天成就把握了这次就业的好机会，这样一来有可能让他顺利地度过这段亚洲金融危机。

回到了住处，赵天成把消息告诉了小徐兄弟。小徐认为这个活儿赚得太少了，不值得一去，所以他并不感兴趣，根本就没有上那家工厂的打算。他还劝赵天成也不要去，他说，

“小赵，你也别去了。过一段时间肯定能找到木匠的活，到时候我带你去干。一天就能赚8、9万块钱，你这一个月才开75万，我就算饿死也不可能去干这个活呀。”

赵天成并没有反驳他，只是笑了笑。从那天开始，赵天成就去了那家工厂干活去了。而小徐则留在家里闲着无事可做，悠哉悠哉地。

赵天成早上起来把一天的饭菜全都做出来之后，才去上班。每天还给小徐一些零化钱，希望他能安心地住在这里，慢慢地等待机会找个工作，可形势却出乎意料地急转之下变得更加恶化了。

在赵天成所住的胡通里面的人，除赵天成以外全都在家呆着呢。所有人都找不到工作，就连韩国人也感到不妙，他们也意识到这次金融危机带来的冲击有多么可怕了。包括他们也非常现实地找一些力所能及活儿干着，不再挑剔。

倒是这些过来的中国人反到是挑肥拣瘦的，觉得自己的本事比别人大，平时每天8万9万都瞧不上眼了，这一天3万多块钱的活根本就没人去干。当初也有不少人笑赵天成去干这个活儿，可是时间一长所有人都改变了想法儿。再想通过赵天成去找这份儿活，已经不可能了，所以只有呆在家里坐吃山空了。

在韩国打工从来没有要身份证的时候，这回是第一次，没有身份证干脆就没有人用你。这样一来可难坏了所有外国人，他们到哪儿去弄身份证啊，简直就是在开玩笑吗。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一个多月，小徐还没有找到工作。

一天早上小徐和赵天成说，“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再给我几个钱吧。”赵天成见状就直接给了他五万块钱，然后说道，“现在韩国人倒是非常齐心，不管在那里找活，首先要看身份证的。这些韩国老板们突然有了爱国心了，说这么做也是在帮助韩国度过难关。眼下在工厂里也是的，只要有人不干了，那接上来的一定是韩国人，你怎么介绍也不用外国人，这回好象动真格的拉。”

小徐听到这里什么话也没说，看上去有些沮丧，他仿佛更清楚这一点似的。

星期六的晚上赵天成下班回来的很早，所以他去市场买了一大堆下酒菜，准备请胡通里的所有人吃饭。赵天成那间3平米的小屋里这回可整整齐下了16个人，好不热闹。这些人有得好多天都没吃着肉了，甭说喝酒了，所有人每天只能等赵天成回来吃上一顿饱饭而已。

在酒席间有人开始流露出想回中国的打算了，因为有些人实在过不下去了，甚至有好多人开始从中国往这边寄钱了，这叫什么呢。明明是来这里赚钱的，反而要从家里往这里寄钱，所以大家的心情都太压抑了，酒倒是下得太快了。好象所有人都想借着这个酒来浇浇愁吧。

大家都怕这个倒霉的金融危机持续的时间一长，所有人都会扔在这里的，那就是彻底玩完了。酒喝得越多，人们的情绪就愈发地沉重起来。

到了深夜这酒局儿才散了，一个个都把自己喝得烂醉。有人还自觉不自觉地哭了鼻子，说是想家了，有的人只要一喝酒准掉眼泪。他这样一来还会感染其他人的思乡情节，让大家都跟着难受，想家想孩子。

很快就会传染其他人，这是在韩国酒局里最常见的一种思乡画面。也是最真实的生活场景，是当时在外打工的中国人的最真实的写照。

女人们会哭得一塌糊涂，象个孩子似的。男人们只能是默不出声地抽泣着，一个个低着头。但是酒可是下得飞快，赵天成记得他买了40瓶真露，一个也没剩下，全被干掉了。

所有人都喝醉了，真是正应了那句老话，酒不醉人，人自醉。这正是这个胡通里的人们内心的最真实的表现。

由于在这里的人们生活实实在在地受到了极大的威胁，所以绝大部份中国人，开始想办法了，那就是必须要做些假身份证出来，这就有人先开始了冒险的活动。自然也就有人先试着下水了，当然在下水的人当中，有人活着浮出来了，自然也就有人直接被抓回国了，死在了这条冒险的大海之中。

赵天成也没客气找到一位韩国朋友下了手，直接做了一个身份证，你还别说那个人还真和赵天成长得差不太多，冷眼人一看是看不出破绽来的。

到了星期天在家休息的时候，赵天成到零工市场去找些现钱的活计，来补充工资太少的现状。只要是出去肯干一天下来至少也能赚到3、4万块钱，零工市场的人太多了，赵天成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大的阵容。简直就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赵天成终于开工资了，他把钱和平时一样藏在了枕头里面。

第二天刚好是个星期天，赵天成很早就起来了，他还是想去干一天的零活，增加些收入。在他出门的时候，小徐突然叫住了他，“小赵，我今天想去斧山那边看一看，需要点路费。”赵天成从枕头里取出了10万块钱给了小徐，然后问道，“10万够不够？”

“太够了，我谢谢你了。”

“咱们之间还用整这套吗？路上小心点，我就不送你了，那边要是没有活的话，你就再回来住吧。”小徐点了点头。

“锅里有饭，你吃完饭再走吧。我赶紧去看一看能不能干上一份儿活计，那就后会有期了。”

说完赵天成和小徐打过招呼之后，便去了零工市场。

到了零工市场赵天成还真就找到了一份安装地热的活，他和老板干了两个多小时之后，老板让他休息一会儿。这才得闲喘了口气，赵天成拿出电话给小徐打了过去。小徐没有接他的电话，赵天成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没想那么多，也许车上人太多了，可能听不见吧。所以他并没有往心理去。

没过多久又开始干活了，赵天成全神贯注地和老板一道按装着一个单元的全部地热。快到下午4点的时候，这个单元的活全部干完了。

老板十分满意赵天成一天来的配合，他给赵天成6万块钱。“小帅哥，你挺有眼力见，活干得不错呀。要不然你就跟我干吧？”

赵天成知道今天老板多给了他钱，心理也很高兴。

“我有工作，星期天打个零工补贴家用。”

“真是好样的，眼下闹金融危机都不容易。那就有机会再说了，再见吧。”

“再见老板。”

赵天成高兴这一天收货不错，心情异常放松，在回家的路上又买了不少下酒菜，想好好款待胡通里的兄弟们。赵天成把菜放好之后，趁着没人想把今天赚来的钱放进枕头里去，结果打开了枕头的拉链之后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他的钱袋不见了。

赵天成的脑袋一下子大了起来，马上又翻了翻，结果还是一样的。

他的钱袋没有了，他回来的时候明明屋里是上锁的。怎么就没有了钱袋呢？赵天成百思不得其解，他操起电话打给了小徐，还好这回小徐还真就接了电话。

“我来问你，这是怎么回事儿？你从我的枕头里面把钱拿走了吗？”

小徐没有回答他，对方什么话也没说。赵天成接着又问了一句“你怎么不说话呀！”

这时对方干脆把电话挂断了。那可是赵天成的所有家当，这下可好了一分钱也没给他剩下，把赵天成气得抓狂起来。

他真想把小徐找来好好教训他一顿，可是到那去找小徐呀，人家说不定在那儿呢。100多万的现金啊，赵天成的肺都气炸了。他一个人靠在屋里的角落里不知如何是好，再也没有心思做什么酒菜了。一个人倒在坑上，闭上了眼睛。

心理太难受了，难道他这么善意地帮一个人，老天爷就这样报达他吗？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他会遭到如此的毒手？赵大成实在想不开，他愤怒了，起身去找老徐去了。

赵天成三步并两步来到了老徐的家门口，敲过门之后还好老徐还真在家呢。“有事吗小赵？”

“是的，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弟弟到底是个什么人啊？他居然把我的钱给偷走了！你听明白没有，那里有这种人呢。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难道他这点规矩都不懂吗？”

老徐看了看赵天成，长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看来狗改不了吃屎啊！”

然后闭上了双眼，不再看赵天成了。

赵天成见状也很无奈，“小赵啊，我也对他没办法。要不然你就去报案吧？看来他还是没改老毛病啊。”

“我上那儿去报案，人家想抓我们还来不及呢。你让我自投罗网吗？我说大哥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啊？你弟弟可是你介绍给我的。”

“是的，可我又没让他偷你的钱呢？反正这件事儿我管不了，别说是你了，就是我爹妈在世的时候也没人能管了他的。这你懂了吧。”

赵天成知道再说下去也是徒劳的，所以只好回走了。在回来的路上赵天成在想，这哥俩简直太奇葩了，明明是他们的毛病，反倒说了我一身的不是。

岂有此理！看来我赵天成只有打掉牙往肚里咽的份儿吗？难道还真让我做一把现实版的东郭先生不成？赵天成愤怒了！

第二天早上，赵天成还是要上班的，他坐在地铁里下意思地又给小徐打了电话，你还别说他还接了电话。“是小徐吗？”

“是我。”

“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我暂时想处理一下这边的事情，是一个女孩子为我怀了身孕。我不能不管，可眼下又没钱，所以就算管你错这个钱好拉。等我有机会赚到钱一定会通过我哥还给你的，千万别去报警那样我家的名声会扫地的。我求求你了，小赵，放过我们哥俩一马吧。”

听到这里，赵天成实在是无语了。赵天成挂断了电话，一个人独自闭上了眼睛，把脑袋靠在地铁的坐位上面，陷入了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