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峻北顿了一下，脸恢复了正经，手指关节轻轻敲了敲酒杯。
“阿萧那边的消息是，南街322弄，屋主是近郊菜场卖菜的老夫妇，房子租给了母女三人。承租人信息是季之岚，花音的妹妹。现在全家的生计就靠花音驻唱。”
“这个女孩，是c大生物科技学院的学生。如果不出意外，花音是姓季的。”
季羽？季小羽？
初识时他年纪尚小，中文只跟着外公与母亲粗浅学了些，实在无法从记忆碎片里拼凑更多的细节。他只记得女孩慈祥高大的父亲喊她“小羽毛”。他倒是动过心思去问问外公从前的部下，当年来访客人的资料记录，可是s国国内已是面目全非。他的询问只能给被人平添麻烦。唯一知情人的母亲，如今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就算母亲苏醒了，其实也多半无济于事，时间太久，谁记得曾经来过的那一家子中国访客。
牢牢记住小羽毛和那段时光的人，从始至终，就只有秦思哲一个人而已。
不过齐峻北说的，家里有个妹妹，倒是很符合。她们的父亲去了哪儿？这些年发生了什么？
齐峻北看他垂眼看着桌面，神色不辨，继续说道：“邝曼文这个人你知道么？”
“恩？”秦思哲抬起头，摇了摇头。
“我就知道你不关心文艺圈的事儿。这是驰名中外的歌唱家，作曲人。鼎盛时期，门徒遍地，演唱会开到过金色音乐大厅去呢。我们家那老头儿都是她粉丝呢。呵。”
齐峻北嗤笑了声，夹起了香烟：“我小时候，有幸陪同老齐和她吃过一次饭，我记得她的样子。你猜怎么着？阿箫传我今天早晨，花音母亲出门散步的照片，虽然角度不是很清晰，但是我肯定，就是两年前一下从歌坛销声匿迹的邝曼文。”
“邝曼文这个人，极其保护私生活。出道这么多年，哪怕她的座下弟子，她的圈内好友，也对她的私生活一知半解。现在看来，她结婚多年，也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沦落至此。这家母女怕是经历了些不易。”
是了。小羽毛，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他记得她那个同样爱唱歌的母亲。月夜星光下吹着连绵的大西洋的风，他看到纤细动人的女人站在船头，张开双臂缓缓歌唱，声音如同流萤划破空气，点燃了整个夏天。她的女儿“小羽毛”挣脱了父亲的怀抱，站到母亲身边，自然的配合她，一唱一和，娓娓动人。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不管后来的境遇如何变迁，秦思哲总是忘不了那个月夜晚上，大西洋上猎猎海风里母女的吟唱。更忘不了，一家人离开南美洲继续北上旅行时，最后他们独处的夜晚。
“你要找到我，我继续唱歌给你听。”
少年懵懵懂懂看着白裙翩翩的小姑娘冲着自己甜甜的笑，她的手软弱无骨，就那么安安心心的放在自己的掌心……
齐峻北找出来的照片，与秦思哲记忆里邝曼文的样子并无差异。只是十几年前的邝曼文风华正茂，女儿乖巧，老公疼爱，蜜里泡着的女人一举一动都是高雅与从容。不似现在沧桑憔悴里透着些凄楚……
母亲尚且如此，妹妹还未毕业，可见小羽毛独自扛着三个人的生计，是如何的不易。
秦思哲嗓子发紧的很，醇香的咖啡只留下满嘴的涩意。他放下了杯子，简单用邮件交代了下计划，拿了车钥匙就往外走。齐峻北见怪不怪，电话与秘书打了声招呼，也跟了上去。
邝曼文穿着黑色陈旧的连衣裙，在玄关处脱了鞋子进了家门，抬眼就看到了季之羽含着牙刷迷迷瞪瞪的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看着自己。
眼里都是红血丝，和自己打招呼时气息不稳，嗓子疲惫感已经很重。她，好像更瘦了些……
邝曼文面无表情的将目光从大女儿身上抽回，关上身后的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每日早晨例行散步结束后，邝曼文就会一言不发坐在藤椅上，在阳台处安静的发呆，一如往常。
季之羽忙折回卫生间匆匆做了洗漱，便去厨房准备给母亲的早饭。
妹妹怕是吃过了，母亲应该还饿着。真该死，嘴里说着睡懒觉自己还就真的睡过去了。若不是秦思哲那个变态给自己打电话，怕是今天早晨都醒不过来。
说起来，这个变态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儿……
季之羽心里想着事儿，一个不留神就切到了自己的手。她轻轻“哎”了一下，含住了自己出血的手指头。眼睛一打转却看到厨房的蒸锅里，放了两个馒头一碗豆浆……
难道是妹妹留给自己的？还是妈妈去买的？……太好了，不用做早饭了，自己还有的吃。
季之羽愣着神，卧室里的电话响了起来，她顾不得擦血，跑进卧室看了看。是个陌生的号码。犹豫了下，想到有可能是秦思哲换着手机号逗自己，气不打一处来，想都没想就挂了电话，手机设置了静音。
兵荒马乱的做好了两个菜一个汤给母亲做中饭。她小心用保温饭盒装好了饭菜，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是晌午了。再不赶去乐器坊，这个月全勤奖就没了。
“妈妈……我做了饭，放着保温了。您想什么时候吃都可以，我去上班了。”
季之羽小心翼翼的说着，看着毫无反应的母亲，即便知道她会一直这样对自己，心里还是觉得一阵难受。
季之羽把豆浆咕咚咕咚喝完了，嘴里叼着一个馒头正准备出门，想了想，又把第二个馒头用保鲜膜装好，放在装乐谱的包包里，轻轻关上门，蹑手蹑脚的离开了家。
邝曼文听到客厅再次安静了下来，缓缓起身，走到了厨房。
女儿做的菜现在越来越像样了。淋着薄薄酱油汁的蛋羹上，季之羽用胡萝卜拼了一个笑脸。邝曼文咧了咧嘴，眼泪慢慢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