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了片刻，目光投向他手中宝瓶，明明非常小巧的东西，映在眼中却躲也躲不开。不禁黯然神伤，千军万马的厮杀败的我丢盔卸甲，无处遁逃。又见孙悟空敛尽痛心疾首的情绪，努力呼出一口气，使得自己些许平静，他问：“你体内的妖毒，近来可曾发作么？”

不知他此言何意，一吸鼻子，认真的回想一番：“鲜少再发作了。”

他道：“往后，你再也不用受此毒之苦了。”

我懵然，条件反射似的抬头，刚好对上他已经平静的金眸：“错误犯一次就够了，你若敢屡教不改，顾倾城。”他一字一顿说着，“俺，定不会饶你。”

言罢缓缓举臂，当着我的面，竟是要摔碎手中青瓶。

这已是非常严重的警告，我摇着头，无法承受。他猛的攥紧瓶子，将摔未摔时，我失控大喊一声“不要！”纵身狂扑过去。

恨意积累的愈发满了。他或许觉得，我所做一切，太过简单轻巧，所以他根本不在乎，他否定我的所有努力，他仍在自负的做着她的盖世英雄，他眼里装的，心里想的，全都是她。

哪怕流了一点点血，他都心疼的恨不得代替。

那么我呢，我算什么呢？一个自作多情可有可无的痴心人。

我不依不饶的妄想过许多，但今日见到他暴跳如雷的样子，我才明白，我的一切妄想，从来都是一厢情愿见不得光的虚幻。

拦住他胳膊，那瓶儿命悬一线之际，被我从鬼门关夺了回来。

我无法原谅他，但没办法撼动这颗痴心。根深蒂固的某些东西，被撕扯的伤筋断骨，已经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

有惊无险的拿回自己东西，心情犹自震颤，冷汗直冒，顾不得左右，踩着云就跑。

却又一个血淋淋的事实摆在面前，我不敢直视，一路狂奔。

想蜷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狠狠哭一场，他紧追不舍，追的我焦头烂额。

攥着春知瓶，心儿狂跳，整个人几乎喘不过气来。有的事，你越不敢想，它就越有恃无恐的往你脑子里钻，像针尖儿一样，扎的生疼。

若说孙悟空的语出惊人是我难以预料的，那么他后来的问询足以令人毛骨悚然。他知道解毒之方，但守口如瓶，没有透露丝毫风声，以致我由始至终都认为，他只是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单纯的受害者。

他说，我不会再受妖毒之苦，凭什么那么笃定？

答案只有一个。

天朗气清，万里河山被晒的恍恍惚惚，我火急火燎行云还未至百里，孙悟空不费吹灰之力，闪过意气风发的筋斗云，拦住了我的去路。

只怪自己低估了这猴头的本事，原来他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神经大条，究竟细腻到什么地步，不得而知。事已至此，怨天尤人没什么意义，我也不必再做好人，将手背后，警惕着他的来犯。偶有丝丝缕缕的微风拂面，撩着鬓角发根贴近唇角，酥酥痒痒。伸手拨去耳后，审时度势地开口，为孙悟空道明其中利害：“哥哥，你觉着，毁了瓶子有用吗？你所爱之人不死，我便随时能替你寻得解药。当然，你若不怕她一次次承受锥心之痛，我倒也不嫌麻烦。哥哥护她如命，定不忍心让我伤她，那么，摆在你面前的路有两条……”

微微勾唇：“一，全心全意爱上我，我愿意做你的解药。”亮出春知瓶，阳光下，依稀能看见里面触目惊心的血红，“二，喝了它。”

孙悟空眸中闪过一丝憎恶，看我的眼神有几分陌生，第一条路被他当做死路，孙猴子眼睛一眯，根本不带考虑。第二条路也是没有回还余地，直接威胁我：“你敢加害于她，休怪老孙不念旧情。”

“你都肯将自己的心头血给我了，作为回报，我不该解脱你么？”语调颤抖，想起他曾为我付出的一切，疼痛便冲破禁锢，无法忍受的嘶号呐喊。

他凭什么擅自救赎于我。又凭什么阻止我胡作非为。我偏要与他作对，他有多爱她，我就有多恨她。

“要甚么解脱，顾倾城，俺现在很好。”

“你骗人！”

“随你怎么想，但有句话你听好了……顾倾城！站住！”孙悟空讲了一半，我大概猜出他会说些什么，甩过身子，不愿理会。挪步时，被他疾言厉色的叫了住。

不肯回头，闭上眼睛，努力忍住一拥而上的眼泪。

“哥哥，你如此不识好人心，我与你也没什么可谈的了，走，回去找师父吧。”我素来固执，哪怕明知是南墙，也非得撞个头破血流，无药可救了。

孙悟空移驾尊躯，停在我面前，忍着一触即发的怒气，他道：“师妹，听话些儿，俺被你气的头疼！”

我一把推开他，沉住气，平静的开口询问：“你可是觉得，我越来越不可理喻了？”

他听出了我话里无处不在的锋芒，似乎也忍无可忍，放弃了寻求和好的念头，一句“岂止”将我堵的无话可说。

可我不认为自己有多么十恶不赦，我只是在做一个自己愿意去做的事情，只要能够成功，无论付出多么大的代价，我义无反顾。

无视他的喜怒哀乐，驾云向西方行进。

孙悟空平时就不懂得服软，我并不贪求他会给我好脸色。他今日暴躁的言行举止，我都能理解，而理解不代表包容。

我有自己的主张，谁阻止也没用。

途中，孙悟空不远不近跟在身后，彼此谁也不睬谁，一路上寡言少语，连空气都僵滞的厉害。

等回到三藏身边，大地上的雪多半已经消融，整理好了装束行囊，师徒几人开始马不停蹄的赶路。

孙悟空无时无刻不在防备着我，他处处小心，仿佛我随时会要他的命。而手中这瓶解药于他而言，是吐芯的长虫，穿肠的鸩酒。

他一天天消磨着我的耐心。

我知道，他有自己的底线。

他有自己的底线，我不一定依顺。

跨过层层叠嶂，从山地走到丘陵，与三藏等行罢多时，这天黄昏之际，在一所破败的茅草屋中歇脚，准备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