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条件艰苦，从普通士卒到统帅大将，吃得都是一个锅里的饭，配菜也只是一荤一素。平安打了晚饭，左等右等不见自家少爷，索性端了盘子去寻。
营地不复杂，帐篷一纵一列的排开，隔出整齐的小道。平安一路东张西望，很容易便找到了正在脸红的主人。
“少爷，吃饭了！”平安远远地喊了一声，少爷似乎正在与太子殿下说些什么，并没有听到他的呼喊。
平安走近了些，又是一嗓子：“少爷，少爷……”
话音未落，又被人捂住了嘴巴。
平安回过头，果然又是容旭，正要发作，容旭竖起食指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又指指前方的两人。
“殿下与先生现在气氛正好，你不要去打扰他们。”
“容侍卫，你这是在听主人的墙角啊？”平安皱着脸，“这叫气氛好？”
容旭顺着平安的眼光望去，叶辰月一脸尴尬，夏云起似乎觉得他挺有趣，嘴角噙着笑意不知道说了什么，叶辰月的脸更红了。
“殿下从未这样对人笑过。”
平安沉默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道，“太子殿下笑得这么不怀好意，当然不能表露出来。”
“……”容旭一阵无语，“我的意思是，殿下待先生，与他人不同。”
夏云起身为储君，面对皇帝皇后从来都是笑容得体，面对文武百官又要保持距离。只有叶先生，容旭觉得他家殿下只有在叶先生面前才是真正的展颜欢笑，不带一点揣度和谋划，也不会掩藏和避讳。
“不同？你的意思是太子殿下只挑我家少爷欺负是吗？”
“算了，你吃你的饭吧。殿下和先生多半会一同用饭。”容旭黑着脸，懒得解释。
果然，没多久，夏云起招了容旭吩咐，要人将他和叶辰月的衣物还有两人的晚饭一起拿到他的帐篷里。
晚间，夏云起在灯下研究作战图，陇右道是隔离大夏和吐蕃的重要防线。吐蕃骑兵骚扰防线，大大分散了征西军的兵力。
“骑兵打游击，步兵兵临城下，吐蕃这招双管齐下虽然简单，但着实管用。”叶辰月看着夏云起摆在地图上充作双方军队的黑白棋子皱了眉。
“嘉峪关虽然易守难攻，但也经不住吐蕃十五万步兵强攻，余将军硬抗了这么久已是强弩之末。”夏云起平静地陈述战情，却不见愁容。
“殿下对甘南战况如此熟悉，一切定然早已了然于胸。”
“哦，何以见得？”
叶辰月一哂，提手在地图上圈出一块山地，这上面夏云起放了一个小旗子。“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吐蕃欲攻打嘉峪关，定然先屯粮，此处山谷空旷是吐蕃军营后面最适合屯粮之地，殿下既然已经注意到此处，显然是出发之前便已经想好应敌之策了。”
“况且殿下带的那三千羽林军不只是为了随行护卫吧。羽林军是皇家护卫队，虽然不如征西军熟悉战场和战术，但胜在身手矫健，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高手。殿下带了他们来，必然有特殊用处。”
夏云起露出赞赏的笑容，叶辰月一路上虽然话语不多，但却观察入微。“阿旭今晚会带人探查敌营。”
叶辰月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夏云起收了地图，准备就寝。床铺早有人铺好了，因着夏云起身份尊贵，余敬之还从宣慰司都府搬了个屏风过来，将床铺与案几隔离开来。
将士行军打仗，军械、粮草、被服辎重繁多，是不会扛着床板行军的，睡觉时便在帐篷里打地铺。就算夏云起身为主帅，也只是比旁人多垫一张皮裘，叶辰月此番倒是占了夏云起的光。
甘南昼夜温差大，白日里日头高晒，晚上温度骤降，夏云起见叶辰月身体单薄，便让出自己的床铺。
“夜深露重，先生还是睡我的床铺吧，初到甘南，最是容易水土不服，这里不比京城，莫要着凉了才好。”
“殿下万万不可，我与殿下同帐而席已是僭越，只是军中一切从简，这倒也还勉强说得过去，可换塌而眠却是万万不能的。”
“此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法，先生是随行军医，若是自己都病倒了，还怎么医治他人，甘南的受伤将士们不就无可依仗了。”
叶辰月几番推辞，都被夏云起驳回，无奈只得换了床铺。两人相对而眠，中间只隔了一条小道，帐外的火把映到里面，随着风起而忽明忽暗。
叶辰月白日里累了一天，早已精疲力尽，沾着枕头没多久就睡着了，夏云起却是早已习惯了。他生在皇家，自幼便要遵守严格的宫规，辰时不到便要起来念早课，下午要学骑射，晚间还要完成太傅布置的文章，有时皇帝还要考交皇子们的课业。
当了太子后，更是每日睡不到卯时，尚书省的奏表虽然不用他来审批，但也是必须要过目的，江山社稷，作为储君便要了如指掌。
明明灭灭的光影中，夏云起看着叶辰月恬静的睡颜，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帐篷里明明光线昏暗，可偏偏这容颜在夏云起眼里格外清晰，便是随着呼吸而微微颤动的睫毛都好似分明又深刻。
叶辰月的额头很饱满，脸上五官匀称舒展，透着灵气，相比于清醒时的坚毅果决，睡着后的他显得更为柔和。
岁月静好便应该是这般模样吧，夏云起如是想着，单闭着眼伸出手指，隔着小道慢慢描绘对方的轮廓。
玩了一会儿，夏云起终于满足地睡去。
第二日，城楼上早已挂起了新的帅旗。余敬之不愧是名将之后，行动干练，他将甘南百姓编成一支巡防营，每十五人配五位老兵，这样一支二十人的小队便可负责一处烽火台的巡防值守。
至于那三千羽林军，夏云起全部带上了嘉峪关城楼，和守城军一起混编。这支由余敬之带领的誓死捍卫嘉峪关隘口的七万余残兵组成的军队，终于立起了征西军新的大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