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琦的手中拿着折扇，右手拿着扇子轻轻敲打的桌面，道：“顺之，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苏易妍道：“何为其二？还请谢大人指教。”

“你只看到了李冶水的治水功绩，却没看到这份功绩背后，付出的是什么？牺牲的是什么？又有着怎样的利益交换？”谢琦慢悠悠地说道。

“利益交换？”苏易妍不由得紧促着眉头，疑惑道：“你是说……这背后……大有文章？”

“没错。”谢琦一拍手中的折扇，点了点头，道：“据我所知，李冶水修岷江堰可是付出了大功夫。你可知道，在他之前，蜀郡年年水滥成灾，朝廷拨下大批的银子，来治理岷江，都完全不见成效。故而，蜀中百姓极为贫苦，可是，奇怪的是，蜀郡的官员上至太守，下至小小的衙役，居然各个却是腰缠万贯，堆金积玉，极为富有，实在极为怪异。”

苏易妍听了，怒意升腾，咬牙切齿道：“有什么怪异的！肯定是这帮子贪官污吏，把朝廷拨下来的治水救灾的银子给贪污了！他们一个个中饱私囊，却害得百姓流离失所，实在太过可恶！”

谢琦点点头，道：“不错，确实是这帮官员，上下掩护，把银子给贪污了。李冶水原本就是蜀郡人，家中是当地有名的名门望族，最兴盛时，李氏族人遍布蜀郡各地，族长一呼百应，极为壮观。”

苏易妍认真的听着，说来也奇怪，谢琦总是知道很多的故事，自认识他以来，好像她就不停地在听他讲各种故事。不管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还是真真假假说不清楚的，他都能讲的头头是道，让人听得津津有味。

谢琦继续道：“李冶水对于蜀郡的情况极为清楚，对这些官员的恶行是深恶痛绝，我猜，他那时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改变这种情况。”

苏易妍见他说得口干舌燥，走到他面前，为他填满了水。

谢琦感激地朝她笑了笑，暂时停了下来，慢悠悠地喝了几口水，才继续说道：“后来，李冶水养精蓄锐，又借助家族的力量，终于做了蜀郡太守。到这个时候，他终于决心要实现自己的抱负，要把岷江水治理好。这么多年来，其实他一直在研究当地的地形山势，还有河水情况，早就在心中有了治理之策。所以，对他来说，治水，最难的不是如何治，而是，能不能治。”

苏易妍越听越气愤，狠狠拍了下桌子，道：“难道那些鼠辈还敢阻扰不成？”

谢琦微微叹了口气，问她道：“顺之，你可知道，岷江对那些鼠辈来说，是什么？”

苏易妍摇了摇头，道：“是什么？”

谢琦道：“是财路。只要岷江年年泛滥，蜀郡年年有灾，朝廷就不得不拨银赈灾，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员们，才会有中饱私囊的机会。所以说，这不是财路是什么？”

苏易妍微微愣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嘴唇却越抿越紧。

谢琦摇了摇头，道：“李冶水要治岷江，岂不就是要断那些人的财路吗？那些官员又岂会善罢甘休？”

“那……”苏易妍咬了咬唇，道：“可是，岷江堰最后还是建成了啊。”

谢琦道：“没错，岷江堰是成了。可你如今再去蜀郡，只怕再也听不到蜀郡李氏的名号了。”

“……”苏易妍震惊地道：“怎么会这样？”

“这就是代价。”谢琦道：“以李氏族人的牺牲，换来了岷江堰的屹立不朽。”

谢琦摇了摇头，有些不忍心再说，道：“其中细节以不必多说，那些人早已没了人性，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李冶水凭借家族的力量，也不过是打了个两败俱伤。李冶水原本有三个儿子，如今还活着的，也就只有二郎李灏了。”

苏易妍心中既震惊又悲痛，更多的还有愤恨，身体不由得微微颤抖着，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谢琦道：“后来，李冶水被招去湖南，这到底是谁的意思，已不可知。不过，李冶水应该也知道，自己去了湖南，只怕再也回不来了，所以才会三次请辞。”

“你……你是说……”苏易妍的嘴唇不住地颤抖着，她被这个可怕的事情吓坏了，半天才吃力地把句子说完整，道：“李冶水他……是被人害死的吗？”

谢琦看她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忍，现在就让她接触这些，对她的世界观会不会冲击有些大，他犹豫了下，才继续说道：“其实，这只是我的猜测，也未必就是真相。”

“不……不……”苏易妍一直摇头，努力在消化刚刚听到的这些事情，道：“也许他真的就是被害死的。书上说，他身体健康，在蜀郡时日日早出晚归，事事亲力亲为，这样一个健硕的人，怎么会到了湖南，短短半年内就没了呢？”

她此时的脑子转得极快，边想边说，道：“是了！那些人……那些人那么丧心病狂，荼毒百姓，不拿别人的命当命，怎么会放过他呢？”

“顺之。”谢琦见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忙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扶住她的肩，道：“你先冷静一下，这些，都只是我们的猜测。”

苏易妍摇摇头，道：“我没办法冷静。稚圭，在我心里，一直把李冶水当作一个大英雄来崇拜，我一直以为，别人也是这样崇拜着他。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至少他做出了利国利民的大功绩，怎么会……怎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那些人……何其狠心啊？”

谢琦微微拍着她的肩膀，道：“顺之，不管怎么样，至少李冶水身后，有那么多人在纪念他，还有那么多像你一样的人在崇拜着他，敬仰着他，感激着他。即使在他身前，曾遭受过不公的待遇，可是，历史永远都是公平的。英雄将永远被后人铭记，而卑劣者得到的只有骂名和唾弃。对于李冶水来说，历史将永记他的名字，他虽然死了，可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活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