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平原上，车队正在疾驰着，古街军队已经向着另一个方向而去，这里全部都是赛博之光、机械镇和守门人的车队，乔菲坐在车的后座，前排是之江和罗青，

杨凯要分开了，乔菲竟然还有一丝舍不得。

除了福雷之外，杨凯是乔菲唯一的朋友，而福雷现在也很难算是自己的朋友了，所以她在这个时代竟然就只剩下杨凯一个友人。至少还有。乔菲安慰自己道。其实罗青也可以成为她的朋友，但乔菲仍然无法将他的声音完全从自己的脑海里驱逐出去，她仍然在害怕这个人，她很清楚。

“一切很快就会准备就绪，你只需要在守门人这里待一两个月就好。”杨凯仍在给她耐心地解释，乔菲的注意力却仍在他递过来的那只通讯器上，“如果有什么危险或者需要的话，就联系罗青。”

乔菲还以为他留下通讯器是让自己联系他，脸上的笑容下意识一僵，“为什么不是你？”

“我会和他住在一起，叫他就是叫我。”

“啊……啊？”

杨凯愣了一下，随后似乎反应过来什么，“我的意思是我要住在启示录酒吧里面……”说完后他又多此一举地咳嗽一声，乔菲马上反应过来，连连点着头，装作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你要一直留在地球吗？”乔菲终于觉得有件值得期待的事情了。

“大概是吧。”杨凯点头道，“至少……将‘乌有之乡’驱逐之前，我不会再离开地球了。”

不是为了我。乔菲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嘲笑自己为什么会想这种傻事，他怎么可能是因为自己留在这里的呢……但即便如此，乔菲还是觉得很安心，杨凯又回来了，尽管有一段时间他很不像他，但现在他终于又回来了。而且……自己以后想见到他的时候，就可以去罗青的酒吧。

“我可以随时去你的酒吧吗？”乔菲转头问前面的罗青。

“当然。”坐在副驾上的罗青回头笑了笑，他的表情告诉乔菲这不是假客套，“酒吧随时欢迎你来，就是地址比较麻烦，估计会经常变动。想喝酒的话，你可以用那个给你的通讯器叫我们，酒吧直接送酒上门……不对，送上门的是整个酒吧，怎么样，服务周到吧？”

心情好的时候，罗青似乎会变得油嘴滑舌的，但就算这样，他还是比那个在自己脑子里肆意翻看的纳米机械寄生体要可爱得多。乔菲弄不清这两个人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罗青，它们就像一枚硬币的两面。

“你心情好像不错。”之江笑着道，“叶清泽呢？她怎么没坐这辆车？”

罗青脸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她……有点不舒服，不太想见我。”

“你惹到她了？”之江冰冷的语气里突然夹带着一丝调侃，“多半是你自己的错，你可要好好反省。”

“是我的错倒不假。”罗青一边说一边苦笑，“但你恐怕想多了，是其他的事情。”

罗青和叶清泽之间的关系的确不一般，但是说来奇怪的是，乔菲却没有感觉到他们两个是一对情侣，似乎要更加复杂一些。而且刚才叶清泽和罗青独处的时候，她看着罗青的眼神总显得有些惊恐，似乎她比自己还要害怕罗青。

但仔细想想，罗青也没有那么可怕，自己让他拆除身体里的纳米机械，罗青也真的照做，而且仔细回想，他也没有对自己造成什么伤害。杨凯声明要住进酒吧之后，乔菲觉得自己对罗青的观感似乎也一下子变好了不少。

“你真的不打算去见见大熊吗？”罗青看着之江突然问道。

“这是你第几次问了？”之江淡淡地道，“我说了，我不能见他，就算他再想见我，我自己也必须理性处理，你似乎老是忘记，我是一个赛博人，情感能力是被压抑到极致的。”

“我希望偶尔你也可以忘记。”

“罗青。”之江斩钉截铁地道，“别开玩笑了，你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罗青沉默了，车外的风呜呜地吹着，漫长又尴尬的沉默让乔菲有点出神。这辆车上的每个人都有自己关切的人，他们因此而活在了这片没有希望的土地上。这样总比欺骗来得更好，乔菲想，她宁可绝望，也不想再被骗了。

“似乎快到了。”罗青突然道，“暗主说，前面就是他们的一个基地，守门人会住在这里。”

这也意味着我要和他们分开了。乔菲看着罗青，又看了一眼杨凯，“我……要不然……”

“什么？”

要不然我先住在启示录酒吧里吧，虽然觉得很不好意思，但这是乔菲现在确确实实想说的话，可如果真的说了，杨凯会不会觉得尴尬啊？他会不会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小心思，然后……

罗青回头看着她的双眼突然猛地变为银白色，一声惊叫已经从他的喉咙里喷吐出来，那几乎已经不是人类可以发出的声音。之江连忙猛踩刹车，杨凯也猛地抓紧扶手站了起来，车辆巨大的颠簸让乔菲差点飞出自己的座位，幸好肩膀上有一只手按住了她，那是杨凯的左手。

而杨凯抓着座位的右臂，连带着他的胸膛，都亮起耀眼的蓝光。车停下之后，杨凯马上就抓住了罗青不断颤动的身体，将他按在座位上。而这辆车也连带着车队中的许多车辆一并停下来，乔菲看着周围，至少已经有三四十辆车停在了这辆车的周边。

“怎么回事……”纵然是之江，也没见过这样的情景，罗青就像得了癫痫一样，全身不断抽动着。乔菲看着他，皱眉道：“或许是纳米机械出了什么事，我也被纳米机械寄生过，也出现过意识涣散的情况。”但不是这样剧烈的身体反应，为了不让二人担心，乔菲把剩下的半句话咽进肚子里。

“怎么了？”另一边，叶清泽已经匆忙地跑了过来，跟在她背后的是暗主、三梅和秋丛，所有人都不知道这辆载着赛博之光主人的车为什么要突然停下来。而叶清泽看着罗青的眼神，也明显比其他人慌乱得多。

她喜欢他。乔菲看着叶清泽想，不管这种喜欢有多复杂，喜欢终究是喜欢，旁人一眼就看得出。

一声尖叫再次从罗青的喉咙里发出来，随后他瘫软在座位上，大口呼吸着空气，眼睛也恢复为正常，他茫然地看着众人，嘴唇几乎是青色的，“我……我看到了。”

“你看到了什么？”乔菲没想到竟然是暗主第一个发问。

“地球事务总局的……基地……”

“什么？”杨凯猛地一颤。

“但他们也看到我了，他们知道我知道了，周仁希……周仁希已经……”

“周仁希？”杨凯更是满脸疑惑，脸色中还夹带着厌恶，“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下次见到周仁希……”罗青猛地抓住杨凯的衣领，“跑。”

乔菲和周围的人一样，完全不能理解罗青在说什么，但她至少明白一点，那就是出大事了，恐怕自己暂时也没可能住在启示录酒吧。

“我们马上回机械镇，不管你愿不愿意，之江，我们几方必须凝聚手中的所有力量。”罗青的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敌人很强，非常强，比福雷还要强很多，是我这四年多遇到的最恐怖的敌人，甚至相国和皇帝都不能与之相比。”

“暗主。”罗青随后看向车外，“请你们守门人尽可能地配合我们。”

“我们会尽力，相信我，我比你更早清楚地球事务总局的实力。”暗主皱着眉头道，“周仁希也许并不知情，但现在我想他连后悔的机会都没了。”

罗青点点头，随后看向了乔菲，“不好意思，得让你在这里等一阵子。”

他看出了我想要住在酒吧？乔菲不由得脸一红，但还是点点头，“我知道。”

看着他们驱车离去的背影，乔菲觉得自己脚下的大地软得像棉花。叹了口气之后，他回过身走向暗主，想问问有什么自己可以帮上忙的。但却看到暗主和好几个人正在说着什么，而暗主的脸上却已经露出了异常的惊讶之色。

发现乔菲接近，暗主连忙中止话题，对乔菲笑道：“乔小姐。”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也许他们在讨论罗青他们，但乔菲不想和暗主进行话语博弈，所以直接问道，其实她也不是很想知道，但她突然想到，如果自己能够探听一些守门人组织内部的情报的话，也许会有更多合理的理由去酒吧寻找杨凯。

“韦克回来了。”

乔菲睁大眼睛，“什么？”

“情况比较复杂。”暗主苦涩地一笑，“j城还没被包围的时候，我们守门人最强的部队‘黑影军’就在城外执行任务，他们现在刚刚回来，在路上发现了韦克。但是……”

“你会见到他的，但估计得好几天，我现在必须去处理一些事情。”暗主对乔菲略略一鞠躬，回身离开，走了两步突然又回过头来，“再见到他，你最好做出心理准备，那可能已经不是你熟悉的韦克了。”

无所谓。乔菲心想，我现在能接受现实了，只要不是欺骗。

深夜的时候，乔菲在营地里坐着，看着天空，如果不是末日，她大概永远也不会发现地球的天空竟然能看到这么多的星星。她突然想起按照原先的地球历法，现在已经是十二月了，以现在地球的天气，在这个纬度应该是下不来雪的。

所以到最后，她还是没能看到雪。

这时候她突然想起了父亲给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经由罗青的提醒她才能想起这句话的真实版本。这里没雪，所以我看不到任何东西。说起来，父亲还不知道自己其实根本就没有上天，而是被埋在了地底，这可真有点讽刺。

一年之后，当乔菲入住北极圈的科考站的时候，在漫天大雪的夜晚，她再度向天空看。“下雪的夜里要记得抬头看，你就能看到你老爹在太空里放的屁可以照亮整片雪地”，这是父亲的原话。

“果然还是在骗人。”似乎自嘲一般，乔菲淡淡地说道，脸上挂着笑意。雪花落在她的脸上，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