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想要离开？”

看着暴龙的神情，就算是身为军人的杨凯，也有些发怵，但他尽量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如果做了赛博化手术，恐怕面部表情的控制就永远不可能是一个需要注意的问题了。

“是，我们要去找罗青。”

“白狼组长现在就在米镇，从他发回的讯息来看，几乎可以确定启示录酒吧之主不在镇子里，白狼组长还想留在那里，我已经给大熊说过，白狼组长的行为有可能会激起反作用，既然在那里找不到启示录酒吧之主，理应从别的地方寻找。”

“这正是我们的打算。”杨凯知道，自己不能告诉暴龙真实的目的地。

“是吗？”暴龙面无表情地道，“去哪儿找？”

“米镇周边还有很多小城邦，罗青离开米镇之后，想必会在附近搜查，而那就是我们的目标，至少我们也要沿着道路搜索一遍。”

暴龙沉吟道：“如果仅是如此，我可以派出人手——”

“不必了。”杨凯连忙道，“启示录酒吧多日给机械镇添麻烦，已经非常对不住，我们不敢再打扰。”

“杨中校客气了。”暴龙的嘴角竟然露出一丝笑意，“在我眼中，机械镇最大的恩人并非启示录酒吧之主，而是杨中校你。若不是杨中校的出色指挥，恐怕那场机械镇内战我们人本派连获胜的机会都没有。在下素不服人，但也对杨中校佩服至极，只可惜四年前我带兵扼守一号据点，没能在正面战场与杨中校并肩作战。”

杨凯一时有些出神，他倒是没有想到暴龙竟然对自己观感甚佳。也是，四年前的机械镇内战因为罗青的横加干预而结束，最终的结果是机械镇的完全分裂，以白狼、暴龙为首的鹰派对罗青的干预大为不满，对其充满敌意，但这些年来白狼的态度却逐渐软化，暴龙接替他成为机械镇中鹰派的领袖，看来对罗青的观感也没什么变动。可自己却不同，虽然最后的干预仍有自己的一份力，但在外人看来自己也只是听从罗青的命令而已，并无大错，更何况自己是机械镇的技术造就的改造人，暴龙对自己也许天然多了一丝亲近。

如果让他知道自己是去做赛博化手术的，不知道暴龙会有何感想。

“感谢您，暴龙组长。”杨凯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还是有必要坚定自己的立场，“但我也是启示录酒吧的一员。”虽然只来了几个月，杨凯在心里想。

暴龙的脸色变了变，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之后，他点头道：“不论如何，机械镇会帮到底的。”

“如果机械镇的部队介入的话，也许反而会惊动敌人。”杨凯皱眉道，“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任务只适合我们两个人去。”

“好吧。”暴龙思索了一会儿，他的眉骨很突出，看不出他是否在有意皱眉头，“有什么发现尽快回来。”

“好的。”杨凯松了口气，终于混过去了，他一直觉得暴龙是所有机械镇组长中最难对付的那个，“对了，大熊去哪儿了？”

“向西巡逻，有情报称有数量较多的赛博人部队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为了避免起冲突，大熊亲自带队去调查了。”暴龙淡淡地道，听不出他的话里有什么情绪，“一起跟过去的还有三梅、秋丛他们。我也应该去的，周围全是这样的人，实在无法让我对领袖的安全放心。但是大熊让我留守机械镇，保障最近几天的大市安全。最近有一些古怪的传言，从东方传过来，似乎有一种奇特的黑色怪物，经常袭击过往的商队和行人，大熊担心那怪物会向西而来袭击机械镇。”

“机械镇的确需要信得过的人留守。”杨凯悄然拍了拍暴龙的马屁。

“也许吧，杨中校。”暴龙微微一笑，黝黑的皮肤看上去就像石头一样坚硬，“除了我，这座城邦没有多少忠诚的人了。”

他果然是所有组长中最可怕的。走出暴龙的办公室之时，杨凯还心有余悸，幸好他对自己观感不错，当年被迫同意指挥那场看起来几乎不可能赢的战争，似乎有很多后续的益处。

走回机械镇为他们安排的住宅中的时候，他只看到了叶清泽一个人在角落里看书，却没有发现福雷，他环视一圈，问道：“他在哪儿？”

“这儿。”福雷整个人忽然出现在吧台上，仿佛从地底下突然钻出来一样，“纳米机械的伪装色，只要阳光不是太明显，肉眼很难分辨。”

纳米机械寄生体真是一群麻烦的家伙……杨凯皱着眉头道：“暴龙同意了，还会拨给我们一辆车，我们快走吧。”

“最好晚上走，如果你不想被跟踪的话。”福雷却淡淡地道，“已经第十六天了，也不在乎多等半天。”

“现在就走。”杨凯强硬地说，他无法确认这是不是福雷玩的花招，“晚一天，罗青就多一分危险。”

“我说过了，没有人能杀的了他，恐怕地球事务总局的那帮人也只能将罗青困起来而已。”福雷将手里的酒杯放在吧台上，“当然我也理解你们的心情……好吧，我们现在就走。”

虽然杨凯没有选择在夜色的掩护下离开机械镇，但他还是多留了一个心眼，绕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弯路，然后才向测量者所在的“报应”号残骸驶去。杨凯还没有去过那里，听罗青说是一个很有想象力的地方，毕竟“报应”号是头朝下坠落在沙漠上的。

开到深夜，越发接近那里的时候，杨凯的个人终端响起了提示声，本来如果将终端和飞车的系统连接起来的话，可以在飞车的屏幕上看到讯息，但杨凯没来得及连接。正要拿起个人终端查看，背后突然传来福雷的声音：

“如果我是你的话，走到这里的时候我是不会分心的。”

杨凯怔了一下，只好放下手里的终端，“你来过这里？”

“只是路过。”福雷淡淡地道，“但这几个月以来，测量者加强了自己的武力，去年年末地球事务总局对测量者的突袭让他们损失了一半的人手，现在他们恢复了‘报应’号大半区域的动力，除了电磁炮之外，战舰的其他武器几乎都已经可以投入正式使用，如果他们把我们当成敌人，恐怕你连叫一声的机会都没有。”

杨凯微微皱起了眉头， 测量者们加强自己武力的行为，一定会被机械镇看成是一种威胁，以前他们武力不强，机械镇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现在他们竟然在修复“报应”号的武器，这对他们的处境来说实在有些危险。

“说起来，我还没问你呢，杨中校，你为什么要一直留在地球。”福雷又道。

坐在副驾上的叶清泽也看了一眼杨凯，杨凯却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过了会儿，福雷又问了第二次。

“这里有很多好酒。”杨凯简单地答道。

“就这么简单？”

“你以为呢？”

“我倒想重新回到舰队生活呢。”福雷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撒谎，“可惜已经回不去了。周仁希被洗脑之后，重新回到了‘尼禄’号，虽然他也是个可怜人，但就这点我还蛮嫉妒他的，他至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地回到了军情局。”

“你不是不喜欢被洗脑吗？”

“那也得你知道自己是在被洗脑，如果你不知道……那可能就是另一种情况了。”福雷冷笑一声，“你很恨他，对吧？”

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就算他现在被纳米机械洗脑，杨墨毕竟也是死在他的手里，殷聪的悲剧背后也有他的身影，他还差点害死了罗青……但我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我甚至不能跟乔什局长揭露他的真实身份，如果周仁希所言不虚，乔什局长始终认为周仁希是她自己安插过去的间谍，我拆穿周仁希的间谍身份只会让自己万劫不复。

但如果地球事务总局这次能被消灭的话，我也就能实施复仇了。

正想着，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前方，杨凯下意识地猛踩刹车，飞车滑出去老远才堪堪停住，而车灯将那个人照得几乎像在发光，他就那样默默地站着，似乎对这辆差点撞在他身上的飞车视若无睹。

“a-x！”杨凯大口喘着气，平息着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你怎么……”

“在等你们，我们的雷达在很早的时候就发现你们的踪迹，之江说过，你们有可能会来找我们帮忙联络她。”a-x的身后出现了另外几个赛博人，“但很遗憾，之江现在倾尽全力正在西部搜寻启示录酒吧之主，并无固定的据点，我就算给她发消息，从别处赶过来也得用好几天的时间。”

杨凯咬牙道：“没有其他办法吗？”

“没有。”a-x摇摇头，“现在是非常时期，测量者虽然有直接联络赛博之光的方法，但之江心中罗青才是第一要务，我想你们也是这样认为的，如果仅仅是为了找启示录酒吧之主，那你们大可不必担心。”

“我们并非完全为了找人而来，我们希望赛博之光帮我们一个忙。”福雷沉声道。

“我没见过这位。”a-x淡淡地道，看向杨凯，“请问是什么忙？”

“我希望赛博之光能帮忙把他改造成赛博人。”福雷又道。

杨凯很想让福雷闭嘴，但是已经晚了，也许这就是他抢着说话的原因，如果让自己来说，难保会不会反悔。我想反悔吗？杨凯茫然地想，一路上我都在思考这样做到底值不值，但根本就没有什么答案。

但也无所谓了，反正赛博之光无法联络到，计划必须暂时更改，他也不需要马上就作出决定。

“如果是赛博化手术的话……”a-x看着杨凯，“我们测量者同样是赛博人，我们也可以帮你做。”

杨凯的呼吸猛地停止了，为什么……为什么要逼我现在就做决定，我不想。

福雷的一只手放在了杨凯的肩膀上，杨凯却不想回头看他，我为什么忘了这帮家伙也是赛博人呢。

“杨中校。”a-x看着杨凯，淡淡地道，“请做好准备，虽然赛博人是绝对自由的，但也有相应的负担。”

自由？我可看不出赛博人哪里有自由了，你们的大脑都被机器控制着。但杨凯还是挤出一丝微笑，“是吗。”

“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是。”a-x的声音加快了不少，“赛博人技术当初被发明出来，就是为了对抗纳米机械，那是我们原初的使命。”

“为什么？”杨凯皱着眉头问道，这个说法他听罗青说起过，但罗青却没有解释，“赛博人为什么要对抗纳米机械，你们的历史不是能追溯到近两百年前吗？纳米机械在末日后到底有什么危害？”

“不是末日后，杨中校。”a-x顿了顿，“纳米机械……就是末日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