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管怎么样,许王娶了裴氏,便能依靠宋国公府数百年来的声望和关系争一争太子之位。
宋国公也能依靠他跟宗室攀上亲家,继续保持裴家的显赫。
提起这门亲事,李淳业都不免要被人拎出来感叹一番,他的外家是京城世家都瞧不起的暴发户,弟弟的外家好歹有一二分底蕴。
他的岳家是普通官宦,住在长安城的西边,上朝都要赶半个多时辰的路,亲戚中一半都是种田的。
而他弟弟的岳家是百年望族,仔细追究起来,跟历朝历代的皇室都是亲戚,在大梁朝,余家先祖还跟李家先祖同朝为官。
这兄弟二人的距离是越拉越远,李淳茜去了战场上见识刀光剑影,李淳业在阁楼上与人谈诗论赋。
李淳茜被皇帝看重,李淳茜被冷落,谁更胜一筹一看便知。
于是朝堂上关于立许王为储君的呼声渐起,李晖对此却没有任何表示,没有明确的表示反对,大半可能就是默认。
李淳茜从松州一回京,迎接他的就是无数张讨好谄媚的面孔。
……
“儿子不孝,一年间未在父母膝下尽孝,请父亲恕罪!”
李晖和皇后坐在延英殿上首,看着底下言辞殷切、眼中蓄泪行大礼的三儿子,心中的欢喜从无以言表。
李晖伸手虚扶,饱含思念之情的声音响起:“快些起来,坐在我跟前来!”
“是!”李淳茜举袖拭泪,在吴敏的搀扶下起身,拱手行了个揖礼,恭恭敬敬的坐在李晖跟前的交椅上。
“两位大人一向可好?父亲公务可繁忙?母亲的头疼好些了没?”
李淳茜才坐下,就撒珠子般吐出一串问好,不仅李晖是深感欣慰,连皇后都抿着唇笑:
“我们都好,你父亲的公务是忙不完的,我的头疼还是老样子,索性每年只疼那几天,忍忍就过去了……”
“这可不行!”
李淳业担忧的看着嫡母,道:“儿子从松州结识了一位杏林,父亲母亲不知,他可真是再世华佗!”
“松州刺史吴江泊请他来为受伤的将士医治,将死之人也能被他从阎王那里拉回来,医术不比宫里的御医差,儿子专门把他请了回来,一是想让他看看母亲的头疼,二来也是想请父亲为他赐个号……”
儿子远在松州,还能记挂着嫡母的不适,李晖看他的目光更加温和。
“你既然把他捧得这样高,抽个空就让他进宫一趟,为你母亲把个脉,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你说请我给他赐号,这是何意?”
李晖不解,李淳茜忙解释道:“这位杏林虽医术高明,但性情古怪为人不喜,也就吴刺史能跟他说几句话……”
“有一次他提起一身医术后继无人,儿子觉得十分可惜,他救治将士也算是大功一件,若父亲能为他赐号,不就有人知道他,进而学习他的医术么~”
李淳业提出这个请求还是有些忐忑,本以为父亲可能会拒绝,但没想到他毫不犹豫的点头,笑道:“先贤圣言是教导世人知晓万物,知礼守纪……”
“杏林圣手救人性命,也应当被世人敬拜,你既然如此赞赏他,我便依你之言为他赐号,这身医术能救世人病痛,就是为他编书立传,也不为过~”
“真的吗父亲?”
李淳茜激动的脸都红了,他没想到自己的话居然能被父亲赞同,对他而言,这实在是天大的喜悦。
皇后略带伤感道:“人活着哪有不生病吃药的,有药吃还是好的,多少人病急乱投医,喝符水、吃香灰,为了活下去,那些胡诌的偏方都如获至宝,因此一命呜呼的人不在少数……”
“所以世宗皇帝命当时尚药局杏林整理出一些治疗头疼脑热的方子刻在石头上,就安放在乡村的路径旁,此举拯救了千家万户,太宗皇帝下诏,各州县药局为穷苦人家免药费到一定数额,交给官府的赋税就有相应的减免……”
“先主们的诏令利国利民,阿郎也该有所建树才是~”
李晖若有所思的点头,“皇后说的很是,不光是三郎所荐的这位杏林,我大周人才济济,再世华佗也不少,不如就把他们都召集入宫,互相之间切磋医术,然后编纂一本集历代圣手金方为主的医术,于国于民都是好事啊!”
皇后十分赞同并表示支持,李晖看了眼双眸闪亮、神色雀跃的儿子,忍不住笑起来,“这事既由你提出,那便由你来办吧!”
李淳茜吓了一跳,忙摆手表示不敢:“儿子年纪轻,且无经验,父亲还是交给朝廷大臣吧,儿子打打下手也就罢了……”
李晖看得出他不是谦虚,是真的觉得自己能力不足才推辞,便鼓励他道:“谁又是天生会走路的呢?”
“有些事你不去做就永远不会做,做了就有经验了,就是做错了也没关系,记住教训下次改正就是了,这么件事你若是都干不好,将来还能干更重要的事么?”
他的话充满暗示,李淳茜心跳如擂,面上却一片冷静沉着,他默默告诉自己千万不能表现出异常,免得被父亲认为沉不住气。
他只不好意思的抓住衣角,拘谨又担心道:“父亲教训的是,儿子一定不辜负你的信任!”
“好孩子~”李晖满意的扶须,目光充满欣慰,“你一定能做好的,比起二郎,你更稳重些……”
他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皇后不着痕迹的瞟了他一眼,端起茶盏吹拂热气,李淳茜心中的欢喜被莫名的愧疚所代替。
他低声道:“父亲,二兄虽犯了些错惹你生气,但我们的心都是一样的,都希望能为父亲分忧,他的能力不比我差,还请父亲给他一次机会吧……”
李晖温和的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也没有肯定,模棱两可道:
“这些事你都别管,你才回来,先好好休息几天,你离开了快一年时间,很多人都想着你,到处去打个招呼。”
“关于你的婚事,在信中我就跟你说过了,太史局已经把婚期算好了,明年四月十六是个好日子,你也该去你岳家问个好……”
“要忙的事还有很多,歇几天就把心思收回来,刚才我们说的事你跟长史和幕僚先拿出一个章程给我,别害怕,年轻人别怕事,以后事就难不倒你,知道了吗?”
李淳茜认真的点头:“是!儿子都知道了!”
“行~”
又聊了半个时辰的战事,李晖才冲李淳茜挥手,“去给你阿姨请个安,我跟你母亲还有事情要商议~”
李淳茜闻言忙起身拱手作揖,“是,父母大人恕罪,儿子先行告退!”
待李淳茜出了门,吴敏一见皇后的脸色变得严肃,便知她有话要说,忙冲殿内服侍的人使了个眼色,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他也跟着退出,亲自站在殿门口把守着。
“阿郎是打算立三郎为太子吗?”
李晖微怔,他没想到妻子如此直接,连拐弯抹角的试探都没有。
他缓缓摇头,又点了点头,见皇后神情疑惑,他才道:“三郎是个好孩子,忠孝仁善具备,但立储这事牵涉甚广,我最怕的还是有人对三郎动了歪心思……”
皇后听得都有些糊涂了,“既如此,那你对三郎如此重用,明眼人都看得出你有立他为太子的打算,既担心有人动歪心思,那从一开始就不该表现的如此瞩目!”
“阿郎,我真不明白你这么做有何深意……”
皇后审视的目光让李晖有些不自在,他握拳掩在唇边轻咳一声,解释道:
“深意?没什么深意,我就是这个担心,你也知道,三郎还未成婚,很多事都没有经历过,我总要给他一些机会表现表现,才好立太子,这样反对的人也会少些……”
“真是这个理由吗?”皇后意味深长的扬起嘴角。
“当然!”
李晖回答的斩钉截铁,敛容肃穆的模样看起来很是威严,“咱们先操心眼前的事,你觉得给裴家的聘礼和给曹家的一样,或者再加点怎么样?”
皇后垂眸看着香炉升起袅袅烟雾,不紧不慢答道:“二郎成婚时是亲王,他又是兄长,三郎怎好越过他去,依我看,给裴家的聘礼减去一些才是……”
“哦,那就依你之言吧!”李晖并无异言,胡乱点头同意。
皇后嘴角扯出一抹笑,然后迅速的消失,丈夫若真是想立三郎为太子,肯定会想办法给他体面,比如这次娶妻的排场,就算不按照皇太子的规格,也该比二郎多几成花费……
他却对这些事没有任何要求,可见他刚才的话是口不对心。
皇后决定不再细想,反正谁的儿子做太子,于她都没有太大的关系,何必去操那份心呢,让她们争去吧……
……
蒹葭院,秦氏搂着儿子泣不成声,“我的儿,你可算是回来了!”
李淳茜搂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的生母微红了脸,一半是害羞,一半是激动。
他有些不自在的拍拍秦氏的背,“阿姨,我不是回来了嘛~快别哭了~”
秦氏嗔了儿子一眼,红肿的双眼盛满喜悦,李淳茜捏着帕子给她擦去泪珠子,又对五娘道:“快来帮我哄哄阿姨~”
五娘看着兄长回来了,也高兴的合不拢嘴,笑嘻嘻道:“阿姨天天念叨着你,如今你回来了,不止她要哭,我也要哭!”
李淳茜伸手点了下妹妹的鼻子,宠溺的瞪了她一眼,“别!你们两个一起哭的话,今天蒹葭院就能划船了……”
“讨厌~”五娘撒娇的跺脚。
秦氏向来冷静自持,从小对儿子没有太多亲昵的举动,今日这般激动,她也感觉到了儿子有些不知所措,心中有些失落,但看着儿子已经变了声的嗓音透露着成熟稳重,那缕失落也被欣慰所代替了。
“去拜见过你父亲母亲了吗?”
“已经拜见过了,是父亲让我来给你请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