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瞟了神思恍惚的儿子一眼,冷声讽刺道:
“先前我说了你媳妇几句,你还同我起了争执,早说了娶妻娶贤,曹氏出身小门小户,却看得长远,从嫁过来那天起就围着皇后打转,连宣微殿的宫人都要和颜悦色的讨好……”
“你媳妇呢!让她去伺候皇后还摔了东西,果然是高门贵女,好大的架子!”
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好不好!
自己失算与裴氏何干?
阿姨为什么就是看裴氏不顺眼……
李淳茜有心解释,可心头杂乱纷纷,一个字也不想说了。
秦氏见了更为恼火,重重的拍了下凭几,只差指着儿子的鼻子开骂了。
“若不是她生下了阿元,我立刻就回禀你父亲裴氏无德休了她,你信不信!”
阿元就是裴氏的长子,李晖得了长孙十分高兴,为了满月酒还罢朝一日,亲自取了乳名,赐下了无数珍宝。
如果没有四郎将娶王氏女的消息,这该是许王府多大的喜事。
儿子是宝,孙子是宝,秦氏只能把满腔怒火发泄在儿媳的身上了。
“你回去告诉裴氏,等她身子恢复以后,就抱着阿元去给皇后磕头!”
“我不管她用什么办法,争取让皇后站在我们这边,四郎娶了王氏女又怎么样!”
“我们阿元也能娶王氏女!”
秦氏一张脸上尽是冷酷之色,“若你登基,阿元便是太子,王家再出一位皇后,我就不信她不心动!”
李淳茜神色复杂的看着生母,想起才一个多月大的儿子,只有他的手臂长,却为了他老子的前途被祖母拿去做交易……
还有妻子,到现在都还没有下床,瘦的只剩皮包骨。
让这样病弱的她再去母亲跟前伺候讨好,不出错就是好的了,如何能再耗气费神想那么多弯弯绕绕呢!
李淳茜感到一阵阵无力,他默默告诉自己,夺嫡这件事还是要自己去争取,妻儿应当站在他的身后。
还有阿姨也是,自从她为自己选了孺人以后,父亲都冷落她许久了。
她还有许多日子,怎么能独守空房的过下去呢……
母子俩又静坐了半晌,气氛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李淳茜瞧着时间差不多了,遂提出告辞,秦氏拢着手看着他黯然的脸色,双眸闪了闪,低声安抚道:
“三郎,你从小就聪慧博学,读书看两遍就记住了,连你父亲都说你天资聪颖,现在咱们只是一时失利,阿姨相信你,你一定会赢的!”
“阿姨老了,此生惟愿你得偿所愿,阿姨答应你,只要你做了太子,我就再也不插手你府中的事了。”
“安插的那些人也通通收回,你爱怎么宠着裴氏我也不管,反正她也生下了阿元,无人能动摇得了她的地位。”
李淳业闻言一怔,心中好受了不少,默默的点了点头,道:
“阿姨都是为了我们好,是儿子不孝,让你操心许多,儿子答应你,一定不会辜负你的养育之恩!”
“嗯……”秦氏嘴角扬起淡淡的弧度,“去吧,别在后廷逗留太久。”
待李淳茜离开后,秦氏的脸色又恢复了冰冷,段嬷嬷重新捧着热茶上前,恭敬的递给秦氏。
秦氏冷哼一声,道:“看到了没有,听我说不管他们的事了,只差笑起来,我这个儿子怕是给裴氏养的吧!”
段嬷嬷不好接话,只道:“娘子教导媳妇本是应该的,可在大王面前也该委婉些,一边是亲生母亲,一边是结发之妻,况且现在又给他生了嫡长子……”
“大王听了那些话心里如何好受呢!”
秦氏恨恨的把茶盏放下,咬牙切齿道:“就是怕三郎跟我离了心,我才说了刚才那番话!”
可见,心里到底还是在乎儿子的,既然如此,又何必做那个讨嫌的人呢,说到底,也不是王妃的正经婆婆……
这话段嬷嬷只敢在心里说一说,沉默片刻,她又道:
“方才姜婕妤派人送了一盆睡莲来,说是精心养了几个月,是特意送给娘子的……”
说到这里秦氏又差点发火,语气充满嘲讽的道:
“她也是个奇人,先前恨李淳业恨得牙痒,这会儿人家给了那么一点点好处,她就变了脸色欣然接受了!”
“她这样没骨气,还不被人笑死,人要脸树要皮,我看她是脸皮都不要了!”
秦氏说的狠毒刻薄,段嬷嬷心情却越发沉重了,自从大王被陛下指桑骂槐的训斥了一顿,娘子的脾气就跟以前判若两人。
以前再生气也不会骂的这么难听,如今是豁出去了,若是被人知晓,这可如何是好……
段嬷嬷只得略过这一茬,道:“她送花来也说明对娘子有愧,咱们不好不收的,咱们大王和四大王是亲兄弟,好歹面子情要做足,娘子还是回送一份礼吧!”
秦氏捏着拳脸色阴沉,她想了想,吩咐段嬷嬷道:
“去库房寻一匹缎子给她,再拿几瓶药膏给四郎,就说炎夏将至,四郎腿脚一到雨水天就疼,这药膏热敷之后使用,每日两遍,定能缓解疼痛的!”
段嬷嬷自然明白其中深意,福身应是,亲自带着东西去见姜氏了。
……
姜氏看着几案上一堆东西一筹莫展,她苦着脸问身旁的侍女:“你说,阿秦是不是不高兴啊!”
“我先是拜托三郎给四郎寻一门好亲,结果四郎就与王氏女看对眼了,偏偏又是二郎在事后去王府为四郎说了番好话,王家才点头的……”
“王家是外戚,皇后殿下的侄女,比那些个眼高于顶的世家好了不知几倍!”
“要是四郎不同意我是断断不会接受的,可昨天你也瞧见了,说起那王小娘子他就偷偷的笑,摆明了上了心的……”
“四郎是我的心肝肉,他喜欢我怎么能拒绝呢?”
“可立太子一事,我还是站在三郎那边的,所以才给阿秦送去了睡莲,她应该会明白我的苦衷吧!”
侍女等她唠唠叨叨一通话说完了,才不紧不慢回道:
“娘子别担心,王家的千金与咱们大王是天作之合,陛下也已经在令礼部做准备了,难道现在还能为了秦修容拒绝吗?”
姜氏使劲摇头,“那可不行,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虽然王继安无官无职,可到底姓王,身份摆在那里,也不嫌弃四郎,要是错过了我上哪找后悔药!”
“那就是了!”侍女舒了口气,“这个道理秦修容也明白的,不然她送了这些东西来做什么~”
“娘子你看,这药膏看着真不错,咱们让人送出宫去,让大王试试看怎么样!”
姜氏不住点头,伸手把东西整理好,“我还做了一些点心,正好一起送出去,告诉奶母,要按着段嬷嬷的嘱咐每日给四郎按摩敷药,不可偷懒,要是让我知道了,定去禀报陛下把她打死!”
“是!”
只过了六日,下了场小雨,曹王府来人回禀说,那药膏很有用,郎君的腿不似往年那么疼,问姜氏有没有,有的话再给几瓶……
姜氏自然喜出望外,亲自提着新鲜的瓜果去找秦氏。
秦氏也很大方,直接把方子给了姜氏,还叮嘱道:“最好让王府的医者看着调配,哪些药性猛哪些药性柔,他心里也好有个数~”
“极是极是,多谢你了!”姜氏感激不尽的拿着方子走了。
回到自己院子后对侍女嘀咕道:“我先前还以为她生我气了,现在看来,她果真是心疼四郎!”
“世上去哪儿找她这样好心肠的人,阿郎也真是,偏就宠着那个狐媚子,上次阿秦给他问安,他还爱答不理的……”
陛下爱宠谁谁还敢说什么吗?
侍女嗯嗯啊啊的糊弄过去。
姜氏丝毫没有察觉,又撇嘴道:“李淳业就是做了件好事又怎么样,那是他欠四郎的!”
“我心里还是希望三郎做太子,才不要那个狐媚子笑到最后,我决定了,只要阿秦有什么需要,我一定帮她一把!”
姜氏昏了头,侍女可没有,她心中一惊,忙劝道:“他们争当太子是他们的事,娘子,陛下对咱们还不错,咱们可不能卷进去啊!”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咱们站在一边看就是了!”
“呸!”姜氏翻了个白眼,“瞧你那没出息的样,我得了阿秦那么多恩惠,若不能回报一二,那我岂不就是个小人!”
“再说了,我只是表明自己的立场,阿秦未必就会让我帮什么忙~”
“不会有什么事的,你放心好了~”
能放心才怪了,侍女看着姜氏拿着药方喜滋滋的模样,也不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泼冷水了,只是在心里道:以后有什么事,警醒着就是了。
……
成婚才三个月,丹娘就撅着嘴满脸不高兴的入宫拜见生母,蓁娘正在指挥侍女趁着天气好把书房的书搬出来晒一晒。
见着女儿这幅模样她不免有些着急,忙问道::“怎么了这是?是不是跟驸马吵嘴了?”
丹娘梳着牡丹头,插着六对金叶簪,典型的妇人妆扮,穿着一身竹青色对襟联珠半臂和朱砂色儒裙,看起来仍是少女的轻盈。
她拉着脸翻了翻书,回道:“没有吵嘴,就是有些不高兴,然后就想阿姨了……”
蓁娘无奈的和容娘相视一笑,然后伸手抚上女儿的脸,打趣道:“原来是想我了,那就是受了委屈,跟阿姨说说,怎么回事?”
丹娘感觉鼻子一酸,差点就红了眼圈,要不是已经成婚了,她真想扑进生母怀里像小时候那样告状,。
看见生母眼中的担忧,丹娘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说出来向生母讨个主意。
“也不是什么大事,驸马有一个亲姑母,小时候曾受过她的照顾,这个月十一是她儿子的大喜之日,我和驸马都去吃酒了……”
“结果姑母却狠狠的把我恭维了一番,说邹家尚了我是祖坟冒青烟,又说若我不嫌弃的话,让她的女儿来服侍我,就是端茶倒水也使得……”
这话听着怎么不对味呢?
蓁娘皱着眉头很是不悦,“她一个做姑母的让女儿去服侍你,这安得什么心?”
“既是亲戚就该和和气气的相处,她女儿又不是天生低贱,如此这般倒显得你为人倨傲,你答应了没有?”